他还记得几年前,奉军和直军打得何等艰难,一场战役下来,尸横遍野,伤亡惨重。
但现在,时代变了。
当奉军已经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蜕变,用上了全世界最顶尖的装备和战术时,关内的那些军阀,还停留在小米加步枪的旧时代。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维度的较量。
“传我命令。”
张雪铭将烟头弹飞,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全军加速前进,目标,京城。”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是!”
五天。
仅仅五天。
热河、察哈尔两省,全境易手。
奉军第一军的钢铁洪流,已经兵临冀省边境。
张雪铭站在一处高坡上,举着望远镜,眺望着远处那条蜿蜒曲折的柳河。
河对岸,就是直军布下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少帅,这……这他娘的真是下了血本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麾下军官王德彪放下望远镜,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这防线,乌龟壳都没这么硬吧?”
他咂了咂嘴。
“我刚得到的情报,老段那家伙,为了守住京城,把西北的老冯、山晋的阎老西全都拉拢过来了。现在柳河对岸,乱七八糟的部队加起来,足足有七八万之众。”
“七八万?”
张雪铭轻笑了一下,放下了望远镜。
“听着是挺唬人。”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紧张,反而带着几分玩味。
“一群拿着烧火棍的乌合之众,来多少都是送菜。”
王德彪咧嘴笑了。
“那是,咱们的坦克营一轮齐射,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张雪铭没有接话,他重新举起望远镜,视线锁定在敌军防线的一个突出部。
那里的旗帜,是青天白日旗下,一个大大的“贰拾玖”。
“德彪。”
“哎,少帅您吩咐。”
“我愁的不是这七八万人。”
张雪铭缓缓说道。
“你看那个突出部,西北第二十九军……那里面,可都是些华夏的好汉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罕见的敬意。
“上次直奉大战,就是他们,用大刀片子硬是扛住了咱们一个旅的进攻。我不想把炮弹,浪费在这些人的身上。”
王德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沉默了。
二十九军的威名,他也早有耳闻。
那是一支真正的铁军。
……
与此同时。
柳河对岸,二十九军的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军长李则背着手,在地图前踱来踱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军长!”
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吼声打破了沉寂。
第三十八师师长刘卫国,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这仗,我没法打!”
他双眼通红,指着地图上奉军的位置。
“对面是谁?是张雪铭!他爹是张大帅!他们爷俩现在跟南方的蒋总司令结盟,讨伐的是祸国殃民的段大总统!这是顺应民心的大事!”
刘卫国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
“咱们二十九军,从北伐开始,打的是什么?打的是军阀!打的是分裂!现在倒好,要去帮着最大的军阀头子守京城?去跟讨伐军阀的部队拼命?”
“我刘卫国,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他“哗啦”一声,从腰间拔出自己的驳壳枪,重重拍在桌上。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他退下弹匣,将里面的子弹一颗一颗地抠了出来,叮叮当当地掉在桌面上。
“我的枪,不能对着张少帅!”
李则停下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指挥部里的其他军官,全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李则才叹了口气。
“卫国,你把枪收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可我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面的命令是死守柳河,我们能怎么办?带着部队临阵脱逃吗?”
李则的语气严厉起来。
“你这是要让整个二十九军,背上叛军的骂名吗?!”
刘卫国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则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李则呵斥完刘卫国,心里却在暗自盘算。
这帮直系的老爷们,就知道让咱们二十九军顶在最前面当炮灰。
也好。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就说部队枪械老旧,弹药不足,打不了硬仗。
看他们给不给换一批新的汉阳造,再补充点克虏伯山炮。
不然,这仗谁爱打谁打去。
……
九月十七日。
柳河战役,正式打响。
“轰!轰!轰!”
奉军阵地上,炮声震天动地。
无数炮弹呼啸着飞过柳河,在直军的阵地上炸开一团团烟尘。
然而,阵地上的奉军士兵们,一个个都抱着枪,蹲在战壕里,满脸的无聊。
“排长,这炮都轰了半个钟头了,咋还不让冲锋啊?”
一个新兵蛋子忍不住问道。
老兵油子排长吐掉嘴里的草根,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冲个屁的锋。”
“你小子没看出来吗?咱们的炮弹,全都往没人的地方招呼呢。这叫演戏,懂不懂?给对岸那帮人看的。”
“演戏?”
新兵更迷糊了。
对岸,二十九军的阵地上,李则同样举着望远镜。
看着那些偏得离谱的落弹点,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个张雪铭,还真是个妙人。
这戏演得,可真够逼真的。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给上面发电报,就说奉军炮火过于猛烈,我军伤亡惨重,请求战术指导!”
他已经打定主意,就这么拖下去。
你打你的,我守我的,谁也别动真格的。
然而,李则不知道的是,就在这震天的“假炮声”掩护下,张雪铭真正的杀招,已经悄然启动。
夜色中,张雪铭的指挥车旁。
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身形矫健的中年男人,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三舅,这次任务,九死一生。”
张雪铭递过去一支烟,亲手为他点上。
这个男人,正是他的三舅,戴献昇。
“放心。”
戴献昇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
“你三舅我,啥时候给你丢过人?”
“我不是担心你。”
张雪铭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一股担忧。
“我是怕有万一。”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记住,万一失手,不要硬撑。直接带着弟兄们,往二十九军的阵地那边撤。李则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戴献昇点了点头,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我走了。”
“保重。”
看着戴献昇和他的队员们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张雪铭的心,却没来由地悬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右眼。
妈的。
这右眼皮怎么从下午开始就跳个没完。
他抬头望向奉天的所在。
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