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霓虹领事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连窗外冬日的阳光都透着一股寒意。
佐藤健一脚步匆匆地走进山田一郎的办公室,立正,顿首。
“元旦在辽阳进行的陆军特别演习,失联了。”佐藤健一的嗓音有些干涩,他低着头,不敢看上级的表情。“一百三十名帝国勇士,下落不明。唯一的幸存者是松井石根大佐,被附近的侨民发现,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但是什么?”山田一郎终于转过身,他的眼神锐利,让佐藤健一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身负重伤,非常……严重。送去旅顺的医院了,能不能活下来,医生说要看天意。”
佐藤健一补充道:“根据松井大佐断断续续的描述,他们遭遇了不明炮火的覆盖式打击。”
“不明炮火?”山田一郎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在奉军的地盘上,除了张宇廷那个老狐狸,还有谁的炮能打得这么准,这么狠?”
“哈伊!”佐藤健一的头垂得更低了。“大本营的指令是……对外宣称,演习中使用的炮弹存在质量问题,发生了殉爆。要求我们保持克制,暂时不要与奉军发生任何冲突。”
“质量问题?殉爆?”
山田一郎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根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真是个不错的借口,既能保全陆军部的颜面,又能给咱们这些在外面擦屁股的人一个台阶下。”
“他们这是在告诉我们,这个亏,我们得捏着鼻子认了。”
佐藤健一不敢接话。
他知道,这次的事件,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都算轻的,简直就是把脸伸过去让人狠狠地扇了一个大耳光,还得笑着说打得好。
“那个储势辛,查的怎么样了?”山田一郎吐出一口烟圈。
“是张宇廷麾下炮兵的头,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佐藤健一赶紧回答。“据说早年在讲武堂的时候,就因为跟霓虹教官不对付,差点把人打残废。这些年一直负责张宇廷的炮兵部队,花了大价钱从各国买炮,练兵极严,手段也……极其不入流。”
“不入流?”山田一郎笑了。“能把我们一个满编的精锐观察团送去见天照大神的手段,怎么会不入流?这是最上流的手段!”
“是我们的情报部门太傲慢了,他们总觉得奉军还是以前那群扛着老套筒的乌合之众。”
山田一郎的眼神越过佐藤,望向窗外繁华的奉天城。
“时代变了,佐藤君。”
“张宇廷的爪牙,已经磨得足够锋利了。”
……
奉天,大帅府,大青楼。
楼里的暖气烧得极旺,可气氛却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
张宇廷端坐在主位上,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面沉似水。
他面前,小儿子张雪铭站得笔直,脖子梗着,一张俊脸上满是执拗。
旁边,大儿子张雪良一脸焦急,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张宇廷终于开口,盘核桃的动作没停,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爹!我说,乌兰省必须出兵!”张雪铭毫不退让,声音铿锵有力。“那帮王公活佛,脑子让驴踢了,居然敢宣布独立!他们背后要是没有白熊撑腰,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今天咱们要是不管,这块地就算是彻底丢了!”
“丢了?”张宇廷冷笑。“那地方除了沙子就是石头,穷得叮当响。一年到头刮大风,冬天能冻死人。老子派兵过去,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钱?为了那么个不毛之地,跟白熊翻脸,你脑子才是让驴踢了!”
“那也是咱们的地!”张雪铭的火气也上来了。“祖宗传下来的地方,一寸都不能丢!今天丢个乌兰,明天是不是连热河也守不住了?温水煮青蛙,等咱们反应过来,家门口就让人堵死了!”
“你懂个屁!”张宇廷把手里的核桃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打仗打的是钱,是人!老子辛辛苦苦攒下这点家底,不是让你拿去打水漂的!”
“爹,雪铭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张雪良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乌兰省的地理位置确实重要,是咱们北边的一道屏障。咱们可以先派人过去交涉,看看情况……”
“交涉?跟一群铁了心要卖祖求荣的二鬼子交涉什么?”张雪铭直接打断他哥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知道谁是爹!”
“你!”张宇廷气得指着他,手指头都在抖。“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你那第八旅才几个兵?够白熊一个师塞牙缝的吗?你去了就是送人头!”
“送人头我也去!”张雪铭脖子一横,一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的架势。“爹你要是不下令,我就自己带部队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你敢!”
张宇廷猛地站起身,一股庞大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儿子,眼神里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担忧。
大青楼外,几个姨太太和于凤芝正凑在一起,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这爷俩,又杠上了。”五姨太拿着个小手炉,急得直跺脚。“雪铭这孩子,脾气怎么就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姨太叹了口气:“这哪是脾气的事儿,这是要动刀兵的大事啊。”
于凤芝年轻,不太敢插话,只是一张秀气的脸上写满了忧虑,手里紧紧攥着一方手帕。
屋里头,突然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安静。
张雪铭迎着父亲的目光,一步不退。
张宇廷盯着他看了许久,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良久。
他突然泄了气,重新坐回椅子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惫。
他转向大儿子。
“雪良。”
“爹,我在。”张雪良赶紧应道。
“去,点五个混成旅,你亲自带队。”张宇廷的嗓音沙哑。“开到热河,就在乌兰省的边上,给老子扎下来!”
“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准过界!”
张雪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父亲的用意,重重点头。
“是!”
说完,张宇廷又把目光转向了张雪铭,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不是要去吗?”
“滚去!”
“把你的第八旅拉过去!但是你给老子记好了!”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你要是敢在乌兰省掉一根汗毛,老子就亲率全军北上,把整个白熊国都给你平了!”
“我说的!”
“耶稣来了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