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打在脸上,陈砚舟眯起眼,盯着远处那道黑烟。几个黑点正从烟柱里飞出来,越飞越近。
他把苏怀镜往身后带了半步,自己往前踏了一步。伞尖点地,没收回去。
“你还站得住?”他问。
“死不了。”她靠在一块歪斜的石碑上,声音有点抖,但说得清楚,“你动手,我看着。”
他点头,左手摸到伞骨机关。三寸刀刃无声弹出,寒光一闪即收。
天上的东西看得清了。是机关鸟,铁翅张开像老鹰,底下吊着人。一共三只,呈品字形压下来,风都被搅乱了。
领头那只离得最近,乘员穿着黑袍,手里抓着一根长链,链子一头有个钩子,在阳光下泛着蓝光。
陈砚舟冷笑:“锁魂链?拿这玩意儿对付我?”
他没等对方开口,右脚猛地一扫,药箱底部残留的粉末被踢起一大片。紫灰色的粉随风散开,飘向空中。
机关鸟扇动翅膀想避,可风向不对,几粒药粉钻进翅轴缝隙。红光忽然从粉末里炸开,像是火种落进油里。
“血纹引药。”他在心里说。
这是卖药翁教他的土法子——血纹不是只能杀人,还能当火折子用。只要药性够烈,一点红光就能烧穿铁皮。
果然,最前头那只鸟翅膀一歪,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开始往下掉。
上面的人慌了,立刻松开滑索跳下来。另外两只也急忙拉升高度,不敢再冲。
陈砚舟没追,反而退了半步,回头看苏怀镜:“能认出他们是谁的人吗?”
她盯着落地的那人,喘了口气:“靴底有暗纹……是玄冥西营的标记。”
“西营?”他挑眉,“那批废物不是早被李存功策反了吗?怎么还听陆玄冥的?”
“不一定听谁。”她咬牙撑着石碑站起来,“可能是听到龙脉震动,自己来的。玉玺碎片的气息藏不住。”
话音刚落,剩下两只机关鸟突然分开,左右包抄。一人从左边俯冲,手里甩出一把铁蒺藜,直奔陈砚舟面门。
他举伞格挡,叮叮几声,铁刺扎进伞面。另一人趁机降落在坟堆高处,抽出短刀就往这边扑。
“找死。”他低喝一声,旋身甩出柳叶刀。
刀在空中转了半圈,正中那人膝盖外侧。骨头没断,但经络被削断,腿一软直接跪倒。
第三个人落地稍远,正要拉弓,苏怀镜手指一动,三枚银针破空而出。
全钉在脚踝上。
那人啊了一声,整条腿瞬间麻了,弓没拉满就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住。
“蚀骨散混在针尾。”她低声说,“走两步就瘫。”
陈砚舟看了她一眼:“你还留了这一手?”
“药箱翻过三次。”她喘着气,“每次都会多塞点东西。”
他笑了下,没说话,转身走向那个拿锁魂链的。
那人已经爬起来,正想跑,被陈砚舟一脚踹在后腰,扑倒在地。
“谁派你们来的?”他踩住他手腕,用力一碾。
锁魂链脱手飞出去,撞在石碑上铛的一声响。
“没人……我们自己……”那人挣扎着抬头,“龙脉开了,谁拿到玉玺就是新主!”
“疯子。”陈砚舟摇头,抬脚就要踢晕他。
突然,系统提示响起:
“血纹完整度99.9%,最后一刻,来了!”
他身体一僵,掌心血纹猛地发烫,红光顺着血管往上爬。左臂原本压制的黑纹也开始蠕动,像是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不好。”他低头看手臂,黑气已经到了肩膀。
苏怀镜立刻冲过来扶住他:“毒素反噬?”
“不是反噬。”他咬牙,“是我把它留在体内了。刚才那一战用了劲,它醒了。”
她说不出话,只用力抱紧他胳膊,像是怕他倒下。
那边倒地的几个人开始骚动。虽然动不了,嘴里还在喊:
“杀了他!抢玉玺!”
“守龙人死了,没人能挡住我们!”
陈砚舟喘了口气,推开苏怀镜的手:“别管他们。你还能走吗?”
“能。”她点头,“去枯井?”
“不去那儿去哪儿?”他活动了下手肘,黑纹暂时停住,“总不能在这儿等毒把我吃干净。”
她从药箱夹层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红色药丸:“含着,能拖十分钟。”
他接过塞嘴里,没嚼,就含着。苦味立刻弥漫开来。
“你呢?”他问,“你身上还有毒残留吗?”
“没有。”她摇头,“你的血把我清干净了。”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我不放心别人,就放心你。”
她没回这话,只是伸手摸了摸他后颈,那里有一块旧疤,是小时候发烧留下的。
他知道她在确认他还活着。
两人正要动身,远处传来新的响动。
不是风声。
是铁轮碾过碎骨的声音。
他们同时回头。
一辆黑色马车从沙尘里驶出来,四匹黑马全都蒙着眼,蹄子包着布,走得悄无声息。
车厢两侧插着玄冥旗,旗子是黑底红纹,画着一只闭眼的龙。
“不是余党。”苏怀镜脸色变了,“是正规队。”
“正规?”陈砚舟冷笑,“陆玄冥都快死了,还有人替他跑腿?”
马车在三十步外停下。
车帘掀开一角。
一只手伸出来。
五根手指,戴满戒指。每枚戒指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
那只手轻轻一招。
地上倒着的五个玄冥杀手,突然同时抽搐了一下。
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
膝盖上的伤、脚踝上的针、摔断的肋骨,全都好像不存在了。
他们排成一列,低头行礼。
“属下参见使者。”
陈砚舟盯着那辆车,伞柄握得更紧:“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走到最后。”
“你想怎么办?”苏怀镜低声问。
“还能怎么办?”他吐掉嘴里的药渣,“打完这波,再去枯井。”
他往前走了两步,把伞横在身前。
“你站我后面。”他说,“别出来。”
“我不躲。”她跟上来,站在他斜后方,“这次换我护你一步。”
他没再劝。
车帘完全拉开。
一个穿灰袍的人走出来,拄着拐杖。脸很普通,眼睛很小,看起来像个乡下郎中。
但他一落地,空气就变了。
陈砚舟感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按住了心口。
“血纹压制?”他皱眉。
灰袍人笑了笑:“小家伙,你挺能撑。换了别人,早被毒烂五脏了。”
“你是谁?”陈砚舟问。
“我嘛……”他慢悠悠地说,“是你娘当年放走的那个人。”
陈砚舟瞳孔一缩。
苏怀镜立刻抓住他手腕:“别冲动。”
灰袍人抬起拐杖,指向玉玺碎片所在的位置:“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你觉得我会信?”陈砚舟笑了,“你说我娘放过你?那你应该知道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灰袍人顿了一下。
“她说——”陈砚舟缓缓开口,“‘钥匙不该交给疯子’。”
灰袍人脸上的笑僵住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她儿子。”他举起手掌,血纹红光暴涨,“也是下一个,开门的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冲出去。
伞尖划破空气,直取灰袍人心口。
灰袍人抬拐格挡,金属相撞,火花四溅。
苏怀镜同时出手,三枚银针射向对方双脚穴位。
灰袍人跃起闪避,落地时踉跄了一下。
陈砚舟抓住机会,柳叶刀回旋斩向其脖颈。
刀锋擦过皮肤,割开一道血线。
灰袍人捂住脖子后退,眼里终于有了惊色。
“你……不可能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陈砚舟喘着气,“但我现在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们所有人。”他盯着对方,“都在等我开门。”
灰袍人不说话了。
陈砚舟低头看手臂,黑纹已经退到手肘,红光压住了它。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最终融合准备就绪。”
他抬起头,看向枯井方向。
风吹起他的衣角。
苏怀镜走到他身边,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走吧。”她说。
他点头,迈步向前。
身后,灰袍人站在原地,没有追。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喃喃道:
“天然容器……真的觉醒了?”
陈砚舟忽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把手伸进怀里。
掏出一枚耳钉。
铜质,背面有符文。
他用力一捏。
耳钉碎了。
一道微弱的红光闪过,随即消失。
“告诉你个事。”他说。
灰袍人抬头。
“我不是容器。”
“我是钥匙。”
他转身就走。
苏怀镜紧跟其后。
两人穿过坟堆,走向枯井。
风更大了。
沙石打在脸上生疼。
陈砚舟握紧黑伞,另一只手始终牵着苏怀镜。
他们走过一片倒塌的墓碑,跨过一条干涸的沟渠,终于站在了枯井边缘。
井口黑洞洞的,看不见底。
他低头看掌心血纹。
红光稳定,不再闪烁。
“准备好了吗?”他问。
她看着他,点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
井底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熟悉得让人头皮发麻。
“砚舟……”
是母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