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还在响。
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踩在铁管上,像是知道他们逃不掉。
陈砚舟靠在管壁,左手贴着胸口,血纹在皮肤下翻滚。他喘得厉害,鼻血顺着下巴滴到衣领上,那点红在灰暗的铁皮映衬下格外刺眼。苏怀镜坐在他旁边,右手蜷着,指尖发麻。她刚才用导电针震开了毒雾机关,现在整条手臂都像被火燎过。
“不是真的。”陈砚舟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什么不是真的?”
“那脚步声。”他抬手抹了把脸,“是它在传音,顺着金属往脑子里钻。我听见了,你也听见了,但它没动。”
苏怀镜没吭声。她确实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那是皮靴踩在铁板上的声音,每一步间隔都一样,节奏稳定得反常。
可这管道里哪来的皮靴?
她低头看自己的鞋,沾满锈渣,鞋尖还破了个口子。他们俩都没穿靴子。
“所以……是假的?”她问。
“是引子。”他说,“它要我们回头,要我们慌,然后它就能从背后撕开我们的喉咙。”
话音刚落,前方的黑暗猛地一颤。
不是震动,也不是风,而是整段空气像是被人搅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腥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腐肉混合的味道。
一道影子从远处滑了过来。
没有脚步声了。
这次是真的来了。
那东西贴着管顶爬行,身体细长得不像活物,四肢反向弯曲,爪子勾住铁皮发出刮擦声。它的头慢慢转过来,没有眼睛,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嘴里全是交错的金属齿。
陈砚舟撑着铁壁站起来,黑伞横在身前,刀刃朝外。他的左手抬起,血纹开始发烫,但刚凝聚出一层薄膜,就“啪”地碎了。
他太累了。
上次屏障耗掉了大半力气,血纹反噬已经让他半边身子发麻。再强行催动,骨头缝里都像在裂开。
“让开。”苏怀镜突然站到他前面。
“你干什么?”
“我还有最后一招。”她抬手扯下耳垂上的翡翠耳钉,捏在指间。
那耳钉在她掌心微微发亮,像是有东西在流动。
“这是用我的血炼过的针,能引动古机关里的毒库。但用了之后,我会倒下。”
“不行。”陈砚舟伸手去拦。
她侧身躲开,“你撑不住下一波攻击。等它近身,我们都得死。”
那龙魂已经压到了三米内,嘴一张,喷出一团黑雾。雾气碰到铁管,立刻腐蚀出一片焦痕,嗞嗞作响。
陈砚舟咬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你告诉我怎么用!别自己扛!”
苏怀镜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头顶,第三节接缝处有个铜阀,刻着蛇纹。把针插进去,拧到底。”
陈砚舟抬头看了一眼,距离地面至少两米五,而且上方管道已经开始扭曲变形。
“你掩护我。”他说完,把伞塞进她手里,“别让它靠近。”
苏怀镜握紧伞柄,站在原地没动。
陈砚舟深吸一口气,脚下一蹬,借力跃起。就在他跳离地面的瞬间,龙魂猛然扑出,爪子直掏他后心。
苏怀镜抬手甩出伞,刀刃旋转飞出,划过龙魂肩部,溅起一串黑血。那东西动作一顿,但马上调头冲她撞来。
她来不及收回伞,直接迎上去,一拳砸在它额头。
拳头接触的刹那,她感觉像是打在钢板上,指骨当场错位。但她没退,反而借着冲力翻身,一脚踹中它下巴,硬生生把它踢偏半尺。
这一耽搁,陈砚舟已经抓住了头顶的螺栓,将身体挂在上面。他腾出右手,从怀里掏出钢笔,尾端一旋,弹出一根细针。
他把针扎进铜阀缝隙,用力一拧。
没反应。
“角度不对!”他在上面喊,“必须对准正北!”
苏怀镜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龙魂第二次扑击。她抬头看去,那阀门上的蛇纹确实歪了半寸。
她摸了摸腰间,银针早就没了。药箱也碎了。身上唯一能用的,只有那根血纹针。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翡翠耳钉上。耳钉瞬间融化,变成一根通体暗红的短针,针身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是血脉在跳动。
她抬手一掷。
血纹针穿过空气,精准插入铜阀中心。
“转!”她吼了一声。
陈砚舟立刻拧动。
咔哒一声轻响。
整个管道突然剧烈抖动,夹层里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有什么被彻底释放。
下一秒,灰绿色的毒雾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浓度比之前高出十倍不止。雾气呈环状扩散,所到之处,铁管迅速发黑、剥落,连空气都被染成墨绿色。
龙魂发出一声尖啸,身体开始抽搐。它的外壳被腐蚀,露出里面纠缠的金属筋络,那些筋络还在挣扎,试图重组。
但没用。
毒雾已经缠住了它的核心。
陈砚舟从高处跳下,落地时腿一软,差点跪倒。苏怀镜冲过去扶住他,两人一起后退,直到背靠尽头的铁墙。
那团雾越聚越浓,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龙魂整个卷了进去。
它的嘴还在张合,像是想说什么,但声音被毒雾吞没。几秒钟后,它的身体开始崩解,一块块脱落,化为黑色碎屑,随风散尽。
最后,只剩下一小片焦黑的鳞片,落在铁板上,冒着青烟。
管道安静了。
陈砚舟靠着墙,大口喘气。他感觉体内有种奇怪的变化,血纹不再灼烧,反而变得温顺,像是喝饱了水的藤蔓,在经脉里缓缓游走。
眼前突然闪出一行字:
【检测到特殊毒素与陈氏血脉高频共振,启动‘血脉共鸣’机制】
【血纹完整度提升至90%】
【获得‘抗毒体质’:可免疫绝大多数神经类、腐蚀类毒素,并能感知毒素流动轨迹】
他眨了眨眼,那行字消失了。
但那种感觉还在——他能“听”到毒雾的走向,能“闻”出空气中残留的毒性成分,甚至能感觉到脚下铁板里渗出的微量汞气。
“怎么样?”苏怀镜问他。
“没事了。”他摇头,“它死了。”
苏怀镜松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倒,坐了下来。她右手指尖焦黑,虎口裂开,血顺着掌纹往下滴。那根血纹针耗尽后反噬其身,伤的是她的本源。
“你还撑得住吗?”陈砚舟问。
“死不了。”她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前方的管道尽头,原本被巨石堵死的地方,已经被刚才的爆炸掀开一道裂缝。微弱的光从外面透进来,带着潮湿的水汽。
水流声隐约可闻。
“我们快到了。”她说。
陈砚舟扶着墙站起来,走到裂缝前。他伸手推了推,石头松动了一下,但还没完全打开。
他回头看了眼苏怀镜,“还能走吗?”
“你说呢?”她也站起来,虽然腿在抖,但还是往前迈了一步。
陈砚舟不再多说,双手抵住石块底部,用力往上推。肌肉绷紧,额角青筋暴起,石头终于缓缓移开。
一道窄口出现。
外面是洞穴,地面湿滑,岩壁上挂着水珠。一条暗河从深处蜿蜒而过,水面泛着幽蓝的光。
他们没急着出去。
陈砚舟蹲下身,从地上捡起那片焦黑的鳞片。拿在手里看了看,放进袖袋。
苏怀镜靠在墙边,呼吸渐渐平稳。她看着前方的水域,低声说:“进了这里,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陈砚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本来就没打算回头。”
他转身朝她伸出手。
苏怀镜看着那只手,没马上接。
她的目光落在他左手腕的疤痕上。那道疤还在跳,但节奏变了,不再是倒计时,也不像心跳。
更像是一种回应。
像是在等待什么人,或是某种信号。
她终于把手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