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后,地宫里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陈砚舟还坐在地上,左手按着石台边缘,右手撑着伞柄没松。他喘得不重,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风箱,喉咙口发干。
苏怀镜蹲在他旁边,手指搭在他腕上试脉。她的银针已经收了大半,只剩三根插在石缝里,针尾还在轻轻晃。
“你刚才是不是烧了一下?”她问。
“烧?”
“玉板发烫的时候,你胸口那块玉也热了。”她指了指他衣领下露出来的一角青灰色吊坠,“它现在还在冒热气。”
陈砚舟低头看了眼。那块龙纹玉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平时冰凉贴肉,从没热过。可此刻指尖碰上去,确实有一股温热顺着皮肤往上爬。
他没说话,把衣服扯开一点,将玉佩整个拿出来。几乎同时,石台上的碑拓嗡了一声,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它认这个?”苏怀镜往后退了半步。
“不是认。”陈砚舟把手慢慢移过去,“是怕。”
两件东西相隔不到一尺时,空气开始抖。先是轻微震颤,接着地面裂开一道细缝,直通石壁。裂缝里渗出暗红色的雾,不浓,但带着铁锈和草药混在一起的味道。
陈砚舟咬牙,强行把手往前送。玉佩和碑拓之间突然拉出一条红线,细得像头发丝,却亮得刺眼。那线一出现,整座地宫就开始摇。
头顶碎石往下掉,砸在黑伞上啪啪响。陈砚舟没躲,反而用左手狠狠压住碑拓,右手把玉佩按了下去。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不像爆炸,倒像是某种巨兽在翻身。两人脚下一空,差点跪倒。等站稳时,四周石壁全变了样。
上面浮出三幅人影,一层叠一层,像是被人用刀刻进石头里的画。
最外面那层是个年轻人,满脸血纹,双眼赤红,手里握着一把断刃,正往自己心口捅——那张脸,和陈砚舟一模一样。
中间那层是个女人,披着黑色斗篷,站在一座桥上,桥下是翻滚的黑水。她回头看了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最里面那层是个老头,背对着画面,手里举着一块方形金印,正往地下按。他脚下裂开一个大洞,洞口涌出红光。
每看一眼,陈砚舟就感觉心口抽一下。到了第三遍,他直接吐了口血,溅在碑拓上。
“别看了!”苏怀镜猛地扑过来,拿药箱挡住他的视线,“这些不是影像,是记忆!你在被灌进去!”
陈砚舟抹了把嘴,手抖得写不了字。但他还是从兜里掏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用钢笔头在上面划了几道杠。
“记……时间点。”他声音哑了,“第一层是我,第二层是我妈,第三层……应该是我爸。”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记得这姿势。”他说,“小时候发烧,我妈给我念过一首童谣,说我们家三代人都守着一口井。谁要是掉进去,就得用自己的命填。”
苏怀镜皱眉:“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可我刚才看见自己自杀。”他盯着石壁,“说明这事还没完。”
话音刚落,那三幅画像忽然一起动了。年轻版的他把刀拔出来,转身面向桥上的女人;女人抬起手,指向最里面的老人;老人则缓缓转过身,露出半张脸——和陈砚舟一个模样。
三人同时开口,声音重叠成一句:
“血脉未断,碑不得合。”
说完,画像消失,石壁恢复原状。只有那股红雾还在,围着石台打转。
陈砚舟瘫坐在地,冷汗浸透后背。躺平系统自动运行,提示能耗降低,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压住症状,根本没解决问题。
“你刚才流的血。”苏怀镜忽然蹲下,指着碑拓边缘,“沾到上面了。”
陈砚舟凑近看。他自己吐的那口血,正沿着碑拓表面的纹路蔓延,像活物一样爬向中心。而那块龙纹玉,也开始往下滴水似的渗出淡红色液体。
“它要合?”他问。
“不是要,是已经在试。”苏怀镜迅速打开药箱,取出残碑放在中间,“你看这缺口。”
她把残碑靠近碑拓,两者立刻排斥,发出尖锐的鸣叫。可当她再把龙纹玉放上去时,声音弱了一瞬。
“等等。”她说,“顺序错了。”
她先把残碑压在碑拓上,再让陈砚舟把玉佩贴到结合处。三件东西刚碰在一起,嗡的一声,整个地宫停了震。
红雾缩回裂缝,石壁上的裂痕也开始愈合。就连空气中那种拉扯感,都轻了不少。
“成了?”陈砚舟问。
“没。”苏怀镜摇头,“只是暂时稳住。你看这里。”
她指着残碑和碑拓接缝的地方。那里原本该严丝合缝,可偏偏缺了一小角,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人硬掰断的。
“这不是自然断裂。”她说,“是人为掰开的。”
陈砚舟伸手摸了摸那个缺口。指尖刚碰到边缘,血纹突然跳了一下,一路冲到肩膀。他闷哼一声,胳膊抬不起来。
“你的血能激活它。”苏怀镜反应很快,抽出一根银针扎进他虎口,“但每次滴血,都会加速血纹扩散。”
“那就少滴。”他说,“够连上就行。”
他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落在缺口上。血刚落,三件物品猛地一震,发出低沉的共鸣声,像钟响,又像心跳。
刹那间,石壁再次浮现图像,这次只有一帧:女人站在桥上回头,嘴角有血,右手掌心托着一块完整的碑。
下一秒,画面熄灭。
系统提示弹了出来:【检测到完整血纹碑结构,待激活】
陈砚舟盯着自己的手。血纹已经盖过肩头,皮肤下隐隐发紫。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不用别人抽他,自己就会先垮。
“这块残碑。”他问苏怀镜,“你从哪得的?”
“实验室地下室。”她说,“我爸留下的。”
“那你爸呢?”
“三十年前失踪了。”她顿了顿,“走之前,他说过一句话——‘碑分两半,一人执一,见碑如见命’。”
陈砚舟冷笑:“所以我们都只是拿着钥匙的囚徒。”
“但现在钥匙快拼齐了。”她看着石台,“只要找到最后一块,或者……让现有这几块真正融合。”
“怎么融?”
“用人。”她说,“用守脉人的血,一次性浇满所有纹路。”
陈砚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说巧不巧,我正好就是那个守脉人。”
他站起身,把玉佩重新挂回脖子,伞拄在地上。虽然腿还在抖,但站得直。
苏怀镜抬头看他:“你要干什么?”
“试试能不能反向传个信。”他说,“既然他们能靠碑拓抽我血,那我也能靠它送点东西回去。”
“比如?”
“比如一段话。”他拿起钢笔,在笔记本背面写了四个字:**你们等我**。
写完,他把纸贴在碑拓上,用手按住。
“如果这玩意真是应答器。”他说,“那我现在就要按下发送键。”
苏怀镜没拦他。她只是悄悄把一支新药剂塞进袖口,另一只手握住银针,准备随时出手。
陈砚舟闭眼,集中精神。血纹开始发热,顺着经络往心脏走。他知道这一招可能伤身,但也顾不上了。
就在他准备催动血气时,碑拓突然自己亮了。
不是红光,是青白色,冷得像冬夜的月。紧接着,那块残碑的缺角微微翘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推动。
苏怀镜伸手去扶,指尖刚碰上边缘——
整块残碑突然翻转,背面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