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密室门口,没动。
他盯着苏怀镜怀里的药箱,目光落在夹层的位置。那块玉板还在里面,温着,像一块刚从胸口掏出来的铁。
“打开它。”他说。
声音不高,也不低,就是那种你不想听也得听清的语气。苏怀镜没问为什么,也没说危险。她知道他不会回头,也不会等。
她把药箱放在石台上,掀开夹层,取出玉板。石头表面暗红,纹路像是活的,在光下微微起伏。她手指一抖,差点没拿稳。
陈砚舟已经伸手了。
指尖刚碰上玉板,整块碑拓突然烫了起来。他闷哼一声,左臂血纹炸开,红光顺着经络往上爬,眨眼就到了肩膀。他的眼睛开始发红,呼吸变重,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往外拉。
【血纹完整度提升至75%】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了一下,紧接着,玉板表面浮出四个字——“以血饲脉”。
墨黑如血,字迹在动,像是虫子一样慢慢爬行。
他的手指开始渗血,不是鲜红,是黑的,一滴一滴落在石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血珠落地后不散,反而往中间聚,像是有意识。
苏怀镜抬手就是二十四枚银针,一根不少,全扎进他手臂的穴位。她动作快,下手准,针尖入肉半寸,分毫不差。陈砚舟身体一僵,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但没喊疼,也没挣扎。
她从药箱最底层摸出一支新剂,标签是手写的“抑3号”。推针进静脉的时候,她注意到瓶底有一行小字,刻得很浅,像是怕人看见——“李存功赠”。
她手指顿了一下,没拔针,也没说话,只是把空管悄悄收进了袖口。
药液进去后,陈砚舟眼里的红光慢慢退了。他靠墙坐下,额头全是汗,衣服贴在背上。他喘了几口气,抬头看那块玉板,声音哑:“不是假的。”
“什么不是假的?”苏怀镜问。
“它认我。”他说,“这块碑拓……它知道我是谁。”
苏怀镜没接话。她盯着他手腕上的血纹,那条暗红的线还在跳,像是没彻底安分下来。她又看了眼药箱,夹层空了一半,剩下的几支抑制剂整齐排列,标签都是她亲手写的。
可现在,她不知道哪一支还能信。
“你还撑得住?”她问。
“死不了。”他说,“就是有点累。”
他说完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苏怀镜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离得很近。她闻到他身上有股铁锈味,混着汗,不好闻。
“刚才那四个字,”她低声说,“不是警告,是召唤。”
陈砚舟点点头:“我知道。它要我喂血。”
“你不该碰它的。”
“但我必须碰。”他看着她,“你不也想知道真相?”
她没说话。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想那些针,那些药,她父亲留下的配方,还有她母亲在太医院时偷偷记下的记录。她一直在查血纹和瘟疫的关系,可查来查去,最后都指向同一个地方——他们俩站的这个地宫。
“我不是非得信谁。”他说,“但我得知道自己能活几天。”
苏怀镜低头看他手臂,血纹颜色深了,比之前更清晰,像是一道烧进皮肉里的疤。她伸手按了按他脉门,跳得稳,但偏快。
“下次别这么莽。”她说,“你要真出事,谁给我打掩护?”
他笑了下:“你不是打得挺好吗?上次实验室五个人,全倒了。”
“那是麻醉剂。你现在流的是黑血,不是神经麻痹。”
“结果一样,人都倒了。”
她瞪他一眼:“你再贫,我就把你留在这儿。”
“行啊。”他说,“那你先把这玩意儿毁了。”
他指了指玉板。四个字还在,黑得发亮。
苏怀镜走过去,用银针轻轻碰了下表面。针尖刚触到字迹,整块碑拓猛地一震,嗡的一声,像是有人敲了一口钟。她迅速收手,针尖已经变色,边缘泛紫。
“有毒?”陈砚舟问。
“不止。”她说,“它在吸东西。”
“吸什么?”
“气。”
陈砚舟皱眉:“空气?”
“不是。”她摇头,“是……场。”
他懂了。这种地方,有些东西看不见,但存在。就像风,摸不着,但它吹过树梢,树叶会动。这块碑拓也在动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而它动的方式,是靠吸。
“它活着。”他说。
“比活着麻烦。”苏怀镜把针收回囊袋,“它是活的,但它需要燃料。”
“陈家的血。”
“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密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陈砚舟靠着墙,慢慢把伞从伞骨里抽出来。柳叶刀寒光一闪,他用刀尖挑起那块玉板,翻了个面。
背面也有字,更小,刻得深。
“守龙者不得近碑三尺,违者魂灭。”
他冷笑:“规矩定得挺严。”
“这不是规矩。”苏怀镜说,“是协议。”
“谁跟谁的?”
“血纹和碑。”
陈砚舟把刀收回,玉板放回石台。他坐直了些,左手按在心口,那里还在跳,一下一下,带着节奏。
“我现在七十五。”他说,“还差多少?”
“不知道。”她说,“但每次升,代价都在涨。”
“我知道。”
“那你还要继续?”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看着掌心。刚才渗出的黑血已经干了,留下一圈褐色痕迹。他用拇指蹭了下,皮没破,但那一块有点麻。
苏怀镜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它在等你完成?”
“谁?”
“血纹。”
“什么意思?”
“它不像在控制你。”她看着他,“它像在配合你。”
陈砚舟愣了一下。
他还真没这么想过。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血纹是诅咒,是枷锁,是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东西。可如果……它其实在等他?
等他凑齐碑拓,等他读懂文字,等他主动献祭?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
苏怀镜没笑。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新的针管,这次是透明液体,标签写着“解4”。她对着光看了看,然后放进夹层,压在“济世”残碑下面。
“你藏什么?”他问。
“备用。”她说。
“备用什么?”
“万一你哪天变成怪物,我得有个办法让你停下。”
“那你得快点打。”他说,“等我动手,你就没机会了。”
她看着他:“你要是真成了,我不打你。”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可能才是对的。”
陈砚舟没说话。他盯着那块玉板,四个字还在,黑得像深渊。
他忽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上面。
红光炸开,血纹从手臂冲上脸,他的眼睛又红了。玉板剧烈震动,发出尖锐的鸣叫,像是金属摩擦。苏怀镜扑上来想拉他,但他另一只手把她推开。
“让我看看!”他吼了一声。
下一秒,整个密室亮了。
不是灯,不是火,是玉板自己发出的光。红得刺眼,照得四壁通明。那些兵器架上的刀剑全都颤了起来,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在回应。
光里浮现出一行字,比之前的更大,更清晰:
“饲脉者生,逆脉者亡。”
陈砚舟松手,跌坐在地。血纹退得很快,但他脸色白得吓人。苏怀镜立刻上前,三根针扎进他肩背,帮他稳住气息。
“值吗?”她问。
“看到了。”他喘着说,“它要我活着,但得按它的规则活。”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我先活着。”
苏怀镜没再问。她收好针,把药箱抱紧。外面没有动静,地宫还是静的。
可她知道,有什么已经变了。
陈砚舟睁开眼,看向玉板。那四个字还在,黑得像从未动过。
他抬起手,指尖离碑拓只剩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