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炸开又灭,碑林像被抽了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陈砚舟单膝跪地,左手撑着刀背,额头抵在刀面上。他呼吸很重,喉咙里有股铁锈味,但没吐出来。刚才那一滴血落下去,整片石碑像是活了过来,现在又死回去,只剩一点余温从地面往上冒。
苏怀镜蹲在他旁边,手指搭在他腕子上。脉搏跳得乱,但没散。她抽出一支药剂,掀开他衣领扎进脖子侧面,推到底。
“你不是来喂血的。”她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你是签了到,他们马上就知道你来了。”
陈砚舟喘了几口气,慢慢抬头。主碑前那把假斩龙刀被震飞出去,横在三步远的地面上。刀身断口裂开一道深痕,划出的印子歪歪扭扭,可仔细一看,竟像是个箭头,直指东北方向。
他盯着看了两秒,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混在一起的东西,站起身。
“走。”
苏怀镜没问去哪,捡起药箱跟上。两人踩着碎石往前,绕过几块倒下的石碑。裂缝越来越多,有些地方踩下去会发出空响,像是下面已经塌了层。他们不敢快走,只能一步步挪。
走到石壁前,陈砚舟抬起右手,血纹眼瞬间亮起。红光穿透岩层,映出后面一间密室——不大,四面靠墙全是兵器架,上面摆满了刀剑戟斧,每一件都刻着“玄冥制造”四个字。
他收回视线,靠在墙上缓了口气。
“里面有东西。”
苏怀镜看了看门缝:“没锁,也没把手。”
“不让人进的地方,才做得像能进去。”陈砚舟靠着墙没动,“你看看能不能开。”
苏怀镜上前几步,从腰间取下一根银针,轻轻敲了敲石门。声音沉闷,像是实心的。她又换了两根针,分别贴在门框上下两端,试了试温度。
“寒铁混玉。”她说,“遇热胀冷缩才会松动。”
她从药囊里拿出两粒药丸,一红一蓝,分别按在门框左右。红色那颗开始发热,蓝色那颗表面结霜。不到半分钟,石材发出轻微的“咔”声,一条细缝从中间裂开。
陈砚舟用伞尖撬开门缝,推了一把。石门滑开时没有声音,像是被人经常打开。
里面空气干燥,带着一股金属味。兵器排列整齐,多数没开刃,刀锋钝的,剑脊厚的,像是仪式用的礼器。每一把都擦得很干净,连灰尘都没有。
苏怀镜沿着架子走,一把一把检查。有的刀柄镶玉,有的剑格雕龙,但她重点看接缝处。走到第三排中间,她停住,拿起一柄短匕。
这把匕首比其他的旧,木柄发黑,像是沾过油泥。她用银针挑了挑尾端,发现有个暗格卡扣。轻轻一拨,“嗒”一声,弹出一个小槽。
里面塞着半张纸。
她拿出来展开,泛黄的纸上写着一行字,笔迹锋利带钩:
**用陈氏母子血,可铸真龙刀。母为引,子为材,双血融脉,刀成则龙醒。**
她看完没说话,把纸递过去。
陈砚舟接过,手指在“母为引”三个字上停了几秒。他眼神变了,不是怒,也不是痛,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的那种冷。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他说,“我母亲不是失踪,是被挑中的。”
苏怀镜点头:“饲脉要用陈家的血,但他们不止要重启龙脉,还要造一把刀。”
“拿我们当材料。”陈砚舟把信收进怀里,“不是祭品,是炉料。”
他走向最近的一个兵器架,抽出一把长刀。刀身沉重,铭文清晰,“玄冥制造,五年淬火,以骨养锋”。他又抽了一把剑,上面写着“三年铸,血祭七人”。
架子上几十件兵器,几乎都有类似的标记。有的写“用人髓”,有的写“炼魂三日”,还有一把斧头,柄上刻着“候主十年”。
“这不是军队装备。”苏怀镜低声说,“这是准备献祭的工具。”
陈砚舟走到最里面那排,这里的兵器更旧,摆放也乱了些。他抽出一把断刀,刀柄断裂处露出内芯,是一截黑色金属,像是某种骨头磨成的。
他正要细看,忽然听见身后“叮”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苏怀镜正拿着刚才那把短匕,把玩似的转了个圈。匕首耳钉在她掌心晃了一下,她顺手塞进袖口。
“怎么?”
“这匕首……”她顿了顿,“我见过。”
陈砚舟皱眉:“在哪?”
“张猛戴的那个耳钉。”她说,“左边那只。形状一样,大小也一样。”
陈砚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张猛是他的前室友,父亲曾是他父亲的部下。后来背叛,成了清武司的狗。最后死在据点里,临死前把耳钉塞回他手里。
原来那不是遗物,是证据。
“玄冥早就开始布局了。”他说,“书院爆炸案死了三十七个学生,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试血。”
“看看谁能承受血纹。”苏怀镜接道,“结果发现,最适合的,一直就在你身上。”
陈砚舟冷笑一声,把断刀插回架子。
“他们以为我在按他们的剧本走。”他看着满屋兵器,“从觉醒血纹,到破解《血经》,再到今天主动献血……每一步都算好了。”
“但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了。”他声音低下去,“棋盘是谁铺的,刀是谁磨的。”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圈。
“我不是来完成契约的。”
“我是来改规则的。”
苏怀镜没动,站在原地看他。
“你想做什么?”
“他们要造真龙刀?”陈砚舟摸了摸伞骨,“行啊。可刀再厉害,也得有人握。”
“而握刀的人,从来不该是祭品。”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苏怀镜跟上,手一直按在药箱上。
刚走出密室,陈砚舟忽然停下。
“等等。”
他回身看向兵器架最角落,那里有把蒙尘的刀,刀柄朝下斜插在槽里,像是被人匆忙塞进去的。
他走过去抽出刀,拂去灰尘。刀身普通,但柄尾有个小孔,里面藏着一枚铜片。他用伞尖挑出来,展开一看——
上面刻着两个字:**备用**。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若主器失败,启用替身容器,血型匹配度九成以上即可。**
陈砚舟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笑得有点难看。
“原来我不止是材料。”他说,“我还是备胎。”
苏怀镜接过铜片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他们还有另一个‘陈氏血脉’?”
“不一定姓陈。”陈砚舟把铜片塞进兜里,“只要血对得上就行。”
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她:“你之前说,卖药翁给你看过我妈血书的拓本?”
苏怀镜点头:“背面写着‘饲者不归,魂镇四方’。”
“那就对了。”陈砚舟眼神冷下来,“他们要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血,是要整个陈氏血脉断绝,才能让新刀认主。”
“所以必须是我,也必须是我妈。”
他握紧刀柄,指节发白。
“他们想用我妈的血唤醒刀灵,用我的血让它成型。”
“可惜啊。”他低声说,“他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苏怀镜看着他。
“什么?”
“刀能认主。”他说,“但主人也能毁刀。”
他把刀重新插回架子,转身大步往外走。
苏怀镜追上去:“你要去哪?”
“去找他们藏起来的另一把刀。”
“或者……”
他脚步没停。
“先把这屋里的全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