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跪在地上,手指抠进石缝,指甲翻了也没松手。他喉咙里全是铁锈味,但不敢吐出来,怕一开口就不是自己的声音。
刀还在抖,贴着他的掌心一下下跳,像在数他的脉搏。
苏怀镜站在三步外,银针夹在指间,没收也没出。她盯着他左腕——那圈黑血凝成的痕迹还没散,边缘微微鼓起,像是皮底下有东西在爬。
“你还能听清我说话吗?”她问。
陈砚舟点头,动作很慢。他抬起右手,用钢笔尾端戳了下大腿,疼得眼皮一跳。这回清醒了。
“我回来了。”
话刚说完,祭坛上方空气扭曲了一下。
灰影浮现,陆玄冥的亡灵残影从裂缝里飘出来,半边身子还是焦黑的灰烬,手里握着那把假斩龙刀。刀身暗沉,看不出光亮,可一抬起来,四周空气就跟着震。
他没说话,直接劈刀。
刀落下的瞬间,陈砚舟眼前一花。
不是幻觉,是记忆。
雨夜,老宅后院。父亲躺在血泊里,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右手死死攥着一把漆黑长刀。母亲蹲在他旁边,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父亲把刀塞进她手里,声音断断续续:“护住砚舟……别让刀认主太早……它会吃人……”
画面一闪就没了。
陈砚舟喘了口气,额头撞上地面。那一刀没砍中他,但震得整个地宫都在晃。头顶碎石往下掉,砸在肩上火辣辣地疼。
“它用记忆当武器。”苏怀镜低声道,“别接招。”
陈砚舟抹了把脸,手心全是汗。他抬头看陆玄冥残影,冷笑:“你若真想复活,不会用一把假刀。”
残影停在半空,嘴角扯了一下:“假?这刀饮过三十七名书院弟子的血……你说它是真是假?”
陈砚舟没答。
他盯着那把刀,忽然眯起眼。血纹眼自动开启,视野里一切变成红黑两色。他看见刀身上流转的气机滞涩不畅,像是被人强行灌进去又压住,光晕泛着灰紫色,和他自己体内的血纹完全不融。
这不是复制品。
是陷阱。
他慢慢撑起身,左手按住左臂,那里鳞纹还在发烫。他不敢催动太多血纹,但眼下必须看清楚。
“卖药翁说过,伪器必有破绽。”他低声说。
指尖凝聚一丝血纹,拉成细如发丝的红线,朝刀柄接缝处探去。血纹针轻挑,碰到一处微小凸起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刀柄侧面弹开一个小盖。
里面阴刻一行小字:**玄冥制造,三年铸,以血淬**。
陈砚舟瞳孔一缩。
“原来是你自己造的。”他抬头看向残影,“你根本不想复活。你想让我以为这是真刀,然后误触祭坛核心。”
残影咧嘴笑了,脸上的灰烬簌簌往下掉:“聪明。可惜太晚了。”
话音未落,他再次举刀,狠狠劈向祭坛中央。
这一刀落下,地宫猛地一震。
脚下的石板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一道裂缝直冲陈砚舟脚下。他往后跳了一步,膝盖撞在石阶上,疼得闷哼一声。头顶大块岩石坠落,砸在祭坛边缘,碎成十几片。
苏怀镜被气浪掀得后退两步,靠住石柱才稳住。她抬头看,穹顶已经出现巨大裂痕,灰尘像雪一样往下飘。
“结构撑不住了。”她说,“再这么劈下去,整座地宫都会塌。”
陈砚舟咬牙,盯着那把假刀。刀身还在颤,但每一次震动都让地宫更晃一分。他忽然明白过来——这把刀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破坏地宫平衡,逼他们做出选择。
要么阻止它,要么被埋。
他低头看自己手中的斩龙刀。真刀安静得很,贴着手掌,像睡着了。可刚才那一瞬,它似乎也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你在怕它?”他低声问。
刀没回应。
但他能感觉到,掌心有点凉。
苏怀镜走过来,站到他侧后方:“那把假刀上有血咒,每次劈砍都在抽取地宫里的某种力量。你看祭坛边缘。”
陈砚舟顺着她目光看去。
一圈暗红色符文正缓缓浮现,围着祭坛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每转一圈,地宫就震一次。
“它不是要唤醒什么。”苏怀镜声音冷了下来,“是要引爆。”
陈砚舟懂了。
陆玄冥不需要复活。他只要这把假刀在这里多劈几下,就能让地宫自毁,连带他们一起埋进去。而真正的目的,或许就是掩盖某些不该被发现的东西。
比如——为什么这把刀会刻着“玄冥制造”?
他盯着残影,忽然笑了:“你不是陆玄冥。”
残影动作一顿。
“你是他留下来的最后一道念头,一道执念。你以为你在复仇,其实你只是个开关。”
残影没说话,但握刀的手紧了。
陈砚舟往前走了一步:“你存在的意义,就是确保这把刀被使用。一旦它完成任务,你就该消失了。”
话音刚落,残影的身体开始扭曲,像是风吹的烟。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容器……终将归我……”
然后,整个人化作黑烟,卷进祭坛裂缝,消失不见。
只剩那把假斩龙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地宫还在震,但频率慢了下来。裂缝不再蔓延,符文也渐渐黯淡。
苏怀镜立刻蹲下,银针挑开刀柄暗格,仔细查看那行刻字。她从药箱取出试剂滴上去,液体变绿,冒出细小气泡。
“确实是新刻的,不超过三个月。”她说,“而且用的是活人血混合青铜粉,属于诅咒类铭文。”
陈砚舟捡起假刀,沉得厉害。他翻过来检查刀背,在靠近护手的位置发现一个极小的凹点。用力一按,刀身内部传来轻微响动。
“里面有夹层。”他说。
苏怀镜递来一根细针,他撬开缝隙,从里面抽出一片薄铁片。上面刻着一行数字:**037**。
“编号?”她皱眉。
陈砚舟摇头:“是名单。三十七个人,都被这把刀杀过。他们不是意外死亡,是实验品。”
苏怀镜沉默了几秒:“所以陆玄冥早就知道血纹和刀的关系。他在测试什么?”
“测试谁能承受这把刀。”陈砚舟把铁片收进衣兜,“或者,测试谁会被它控制。”
他抬头看祭坛,符文已经熄灭,但地面裂痕还在。远处甬道已经被落石封了大半,只剩下一条窄缝。
“我们得走。”他说。
苏怀镜没动:“你左臂的鳞纹还没退。”
陈砚舟低头看,皮肤下的纹路确实还在,像血管一样微微凸起。他试着运转血纹,结果整条手臂一阵刺痛,像是被无数根针扎。
“暂时压制住了。”他说,“但不能再用血纹眼太久。”
苏怀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抓住他手腕。
“你刚才说‘容器终将归我’,那是陆玄冥的话。”她声音压低,“可你重复它的时候,语气变了。”
陈砚舟没挣脱:“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你不知道。”她盯着他眼睛,“你刚才有一瞬间,眼神空了。就像……有人借你的眼睛在看外面。”
陈砚舟没答。
他转身走向青铜门,脚步有些虚浮。门缝里的红光还在闪,节奏和心跳一样。他把假刀往地上一插,拿起真刀抵进门缝,用力一推。
门没开。
但就在这一瞬,他听见脑子里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低沉,缓慢,像从井底传来。
“你终于来了。”
陈砚舟身体一僵。
苏怀镜立刻抬手,银针对准他后颈。
“别让它进来。”她说。
陈砚舟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一瞬。他抬手摸了摸左腕旧疤,那里已经开始发热。
“我还撑得住。”
他再次发力,刀尖卡进门缝深处。突然,门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锁链断裂。
紧接着,整座地宫剧烈一震。
祭坛基座裂开一道宽缝,地下传来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上升。地面不断抖动,石块接连坠落,远处甬道彻底塌了。
苏怀镜踉跄了一下,扶住石柱才没摔倒。她抬头看穹顶,裂缝已经贯穿整个顶部,尘土如雨。
“要塌了!”她喊。
陈砚舟死死顶着刀,眼睛盯着门缝。红光越来越强,照在他脸上,映出一道道裂痕般的光影。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斩龙刀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不是回应门后的声音。
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