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听见苏怀镜醒了,头也没回。他盯着祭坛上的字,手指还在抖。
那八个字刻得深,像是用刀剜出来的:“龙脉即国运,偃武者死。”
他刚想抬脚往前走,腿一软差点跪下。左臂从肩膀到指尖都在发麻,血纹像烧红的铁丝在皮下乱窜。他咬牙撑住斩龙刀,才没倒下去。
苏怀镜扶着石壁站起来,药箱还靠在墙边。她没去捡,只是把手按在胸口的残碑上,慢慢走到他身边。
“这字……不是新刻的。”她声音有点哑,“笔划里有血渣,年头久了,但没风化。”
陈砚舟点头。他用血纹眼扫过那些字,红光掠过时,字边缘泛出一层淡金,像是被点燃了一瞬。
“有人用活人祭文。”他说,“不止一个。”
苏怀镜没说话,蹲下身,指尖蘸了点地上的灰,在掌心抹开。她从银针囊里抽出一根最长的针,轻轻刮下一点粉末,吹进嘴里。
陈砚舟皱眉:“你干什么?”
“尝味道。”她吐出来,“铁锈味,还有点苦,像喝过药的人流的血。”
她站起身,把残碑贴在刻文旁边。咔的一声,碑和石台对上了某个缺口。地面猛地一震,一道白玉石阶从祭坛下方升起,通向中央一块圆形凹槽。
凹槽里开始冒雾气。
雾不散,反而越聚越浓,最后凝成一具水晶棺。棺身透明,能看到里面躺着个人。
陈砚舟瞳孔一缩。
那人穿着破旧黑袍,脸上有道横贯眉心的封印痕,五官……和陆玄冥几乎一样。
只是更老,眼角有皱纹,嘴唇发紫,像是冻死多年。
苏怀镜往后退了半步:“这是他哥哥?”
陈砚舟没答。他记得卖药翁提过一句——守龙人血脉双生,一阴一阳,兄承命格,弟代守脉。
他往前走了一步,血纹突然自己冲上来,眼前一片红。手臂皮肤裂开细纹,露出底下暗金色的鳞状痕迹,一闪就没了。
他疼得闷哼一声,单手扶住棺沿。
就在他碰棺的瞬间,棺盖裂开一道缝,三行血字浮现出来:
“陆玄同,代兄守脉;二十年囚,魂不得安;真正的龙脉,在你体内。”
字是竖排的,笔迹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
是他母亲的字。
苏怀镜抬头看他:“你妈写的?可她……怎么可能在这里留下字?”
陈砚舟没动。他盯着那行字,喉咙干得发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来斩龙的。
父亲是守玺人,母亲失踪前留下血书说“血纹现,天下劫”,他拼了三年破解《血经残卷》,就是为了找到斩龙刀,断掉这条祸根。
可现在告诉他,龙脉不在地底,不在石碑,不在皇帝手里。
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纹还在跳,像有东西在血管里爬。
“系统。”他在心里喊。
【检测到高维能量源,疑似本源血契激活前兆】
声音冷冰冰的,一点不意外。
苏怀镜伸手摸了摸棺盖,忽然皱眉:“这字……墨色不对。太新鲜了,不像是几十年前留下的。”
她转头看陈砚舟:“你妈如果真来过这里,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可这字,最多写了几天。”
陈砚舟呼吸一滞。
他想起血墙上那句“二十年前,我替你父亲入龙脉”。
时间对不上。母亲失踪才三年。
但现在,又出现新的矛盾。
如果这字是最近写的,那写的人是谁?怎么进来的?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他伸手去擦那行字。
指尖刚碰到,血纹猛地一抽,整条右臂炸开剧痛。他踉跄后退,撞在石柱上,鼻血又流下来,滴在刀鞘上。
苏怀镜快步过来扶他:“别硬撑了,你快撑不住了。”
“我没事。”他甩开她的手,“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我认识的那个陈砚舟。”她说,“学霸,校草,会转钢笔,雨天总摸手腕上的疤。别的都不重要。”
陈砚舟看着她。
她眼神很稳,没有怕,也没有骗他。
可他知道,有些事已经没法回头了。
他重新走向棺材,这次没用手,而是把斩龙刀插进地面,借力支撑身体。
“你说我是容器?”他对着棺内尸体开口,像在问,也像在自言自语,“那我爹呢?我妈呢?他们知道吗?”
话音落下,祭坛四周的符文突然亮起,一圈圈暗红色的光顺着地面蔓延,把他和棺材围在中间。
苏怀镜迅速后退,银针滑到指间。
“别动。”陈砚舟低声道,“它认的是血。”
他抬起左手,用钢笔尾端划破掌心,血滴落在棺盖上。
血珠滚过“真正的龙脉,在你体内”这几个字,忽然停住,然后一点点渗进去。
像是被吸走了。
紧接着,棺内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是幻觉。
陈砚舟看得清楚,那根中指微微蜷起,又松开,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心跳加速,血纹不受控地往上冲,眼睛又开始发红。
“你活着?”他问。
尸体没反应。
但他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脚底升上来,顺着脊椎爬到后脑。耳边响起一段旋律,断断续续的,像有人在哼歌。
调子很熟。
是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唱的那首。
他浑身僵住。
苏怀镜察觉到不对,快步上前:“陈砚舟!你脸色变了!”
他抬手拦住她,声音压得很低:“别过来……它在传东西给我。”
不是画面,不是记忆,是一种感觉——冰冷的地底,长长的锁链,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手里抱着一块碑。
然后是火光,爆炸,有人在喊“不能让血纹觉醒”,接着是一声惨叫,血喷在石壁上。
再后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替我儿子活下去。”
最后三个字落下时,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斩龙刀脱手,哐当一声砸在石板上。
苏怀镜冲过来扶他,发现他额头全是冷汗,嘴唇发青。
“你看到什么了?”她急问。
陈砚舟喘着气,抬头看她:“我娘……没失踪。她被关在这里二十年,守着这个棺材。她写的字是真的,但她不是三年前走的——她是逃出来的。”
“逃出来之后呢?”
“她把我生下来,用血纹封住我的记忆,然后离开。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龙脉会醒。”
他看向棺材,声音沙哑:“而这具尸体,守了二十年,就是为了等我来接替他。”
苏怀镜沉默几秒,忽然问:“那你手里的斩龙刀,是砍谁的?”
陈砚舟没回答。
答案太荒唐了。
如果他是龙脉本身,那这把刀,从来就不是用来斩龙的。
是用来斩……承载龙脉的人。
他慢慢爬起来,捡起斩龙刀。刀身还是冷的,但握在手里,有种奇怪的亲和感,像是本来就应该属于他。
苏怀镜盯着他:“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得弄明白一件事。”
他转身走向祭坛最里面的石壁,那里有一块空白区域,表面光滑,像是专门留出来写字的。
他用刀尖在墙上划了一道。
火星四溅。
墙没破,反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古文。
他看不懂,但血纹自动运转,一行行翻译出来:
“血启门,命为钥,代代赴渊,无归路。”
“持刀者非斩龙,乃继龙。”
“若容器崩,则国运断。”
最后一行写着:
“陈氏子,汝母以命换汝十年安宁。第十一年将至,门必开。”
陈砚舟看完,手一松,刀尖杵在地上。
十年。
他今年二十岁。
母亲失踪那年,他十七。
差三年。
可系统提示的时间,是从出生算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怀镜:“我只剩一年。”
她愣住:“什么?”
“门要开了。”他说,“不管我是容器还是什么,明年这个时候,这里会发生大事。”
苏怀镜攥紧银针,声音很轻:“那我们得准备。”
陈砚舟点头。他弯腰捡起斩龙刀,这次握得更稳。
远处传来一阵拖动锁链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没回头。
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