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镜的手指还贴在玉片上,那股温热没散。她还没来得及抬头,陈砚舟已经撑着墙站了起来,膝盖还在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一把接过玉片,动作干脆,像是怕她反悔。
指尖划过碎裂的边缘,他忽然停住。玉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刻痕,不凑近根本看不见。他眯起眼,借着血纹透出的微光一照,五个字慢慢浮现出来——“陈氏守脉人”。
他呼吸一顿。
下一秒,左臂血纹猛地跳动,像被人从内部点燃。红光顺着经络往上冲,直逼脖颈,他闷哼一声,单手扶住石壁才没倒下。
“又来了?”苏怀镜立刻靠过来,伸手去探他脉门。
话音未落,四周石壁突然泛起涟漪般的红光。一层层虚影从墙面剥离,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拉了出来。
黑袍,披发,腰悬断刀。
一个接一个,八道身影浮现,全都背对着他们,站成一列。每一道都带着同样的血纹印记,位置、形状、走向,和陈砚舟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幻觉。
是血脉在回应。
最后一道虚影缓缓转身。女子面容清冷,眉心一点朱砂痣,银链束发,耳垂空荡——那里本该有一对翡翠耳钉。
陈砚舟喉咙发紧。
是他娘。
年轻时的样子,和他藏在笔记本夹层里的那张旧照片一模一样。
他想往前走,腿却动不了。血纹像是活了,每一寸都在抽搐,扯得骨头缝里都疼。他咬牙,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别看。”苏怀镜突然压低声音,“它在吸你的气。”
她翻开了药箱,手指迅速摸到那半块残碑。上面“济世”二字已经暗了,可一靠近陈砚舟,碑面竟开始微微发烫。
她没犹豫,直接把残碑按在他手腕血纹源头的位置。
“嗡”的一声轻响。
像是两块磁石碰到了一起。
残碑和碎玉同时震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吸力从两者之间传来。苏怀镜低头一看,碑文边缘缺了一角,形状歪斜,而手中的碎玉,裂口正好能嵌进去。
她心头一跳。
“这玉……本来就在碑上?”
陈砚舟没回答。他的眼睛睁着,但瞳孔已经泛红,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石壁上的母影静静站着,目光落在他脸上,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没有声音。
只有地宫深处传来的动静越来越近。
哗啦——
金属拖动的声音,像是铁链被一点点拽过石地。每响一次,地面就跟着颤一下,头顶的碎石簌簌掉落。
苏怀镜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回手抽出一根银针,扎进陈砚舟后颈穴位。他身体一僵,喘了口气,眼神稍微清明了些。
“听我说。”她抓着他的肩膀,“玉和碑能合,说明它们是一套东西。你现在不能耗神,明白吗?”
陈砚舟喉咙动了动,声音哑得不像话:“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苏怀镜盯着石壁上的虚影,“但你再这么盯下去,血纹会把你掏空。”
她另一只手已经把碎玉举到残碑缺口前,轻轻一推。
咔。
严丝合缝。
金光从接缝处溢出,残碑表面浮现出一行古篆:“守脉者承命,代代赴渊”。
字迹一闪即逝。
几乎在同一瞬间,石壁上的母影忽然转头,正对着陈砚舟。她的嘴终于张开,这次,有声音出来了。
很轻,像风吹过纸页。
“砚舟……”
陈砚舟浑身一震,差点跪下去。苏怀镜死死撑住他,指甲都掐进了他胳膊。
“别应!”她低喝,“这不是她在说话!是血纹在放录音!”
可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母亲的影像开始闪烁,每一次明灭,他的血纹就剧烈抽动一次。鼻腔又渗出血丝,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残碑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远处的铁链声忽然停了。
整个地宫安静得可怕。
苏怀镜屏住呼吸,耳朵竖着,听着那股死寂里的变化。
没有脚步。
没有喘息。
但有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站在了他们看不见的拐角处,正盯着这边。
她一手按住陈砚舟后颈继续输针,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药箱最底层。那里藏着一枚特制的爆烟弹,能撑十秒盲区。
还不够。
她需要他清醒。
“陈砚舟!”她抬手甩了他一巴掌,“看着我!你妈不在墙上!她是线索,不是亲人!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
他晃了晃,眼里的红光退了一些。
“我知道……”他喘着气,“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可她为什么会是斩龙使?我们家……从来没人提过这些事……”
“那你爸呢?”苏怀镜盯着他,“你爸留下的东西,是不是也有血纹?”
陈砚舟愣住。
他想起父亲书房那只上了锁的檀木盒。小时候他偷看过一次,里面是件黑色长袍,袖口绣着暗红云纹,和他现在衬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发现后,一句话没说,直接把盒子烧了。
原来不是偶然。
苏怀镜见他眼神变了,知道戳中了什么:“你家的事,从一开始就不干净。你娘留下血书让你逃,不是为了躲仇家,是为了让你别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话没说完,残碑突然震动。
碎玉与碑体连接处裂开一丝细缝,金光从中溢出,在空中画出一道扭曲的符号。那符号一闪,石壁上的母影猛地抬手,指向大厅尽头的一扇石门。
门上没有任何标记。
但陈砚舟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在《血经残卷》里反复画过的图案——三重锁环,中间嵌着一只闭着的眼睛。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却软得撑不住。
“不行……我还不能过去……血纹还在抽……”
苏怀镜咬牙,从药箱夹层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塞进他嘴里。
“这是我调的镇脉散,能压三十秒。三十秒内,你要么记住那扇门的位置,要么继续傻站着等血纹把你吃干。”
药丸化开的速度很快。
一股凉意从胃里炸开,顺经络蔓延,暂时压住了血纹的躁动。陈砚舟眼前一清,立刻抬头看向石门方向。
可就在他目光锁定的瞬间——
石壁上的母影消失了。
连同那些历代斩龙使的虚影,全都像被抹掉一样,瞬间不见。
只剩下那扇门,孤零零地立在黑暗里。
苏怀镜松了口气,手却没松开针。
“有效果。但你不能久撑,这药伤根本。”
陈砚舟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手中嵌合完整的残碑,手指一根根收紧。
刚才那一声“砚舟”,还在他耳朵里回荡。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是某种规则在运转。
是血脉在提醒他——有些事,早就开始了。只是他一直没看见。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
“我们得去那扇门后面。”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我不去,也会死。”他盯着她,“躺平系统从不出错。它让我走到这里,就是为了看见她。现在我看到了,任务还没结束。”
苏怀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信系统了?”
“我不是信系统。”他站直身子,声音低但稳,“我是信她留下的东西。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也不会无缘无故叫我名字。”
他迈步往前走了一步。
腿还在抖,但没停下。
第二步,第三步。
直到站在那扇石门前。
门上的眼睛图案,在残碑金光映照下,缓缓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