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血经残卷》塞进怀里,册子贴着胸口,那股温热还在。他没再看青铜门后的石室,转身就朝台阶走去。脚步踩在石阶上,发出闷响,像是踩在某种活物的骨头上。
苏怀镜跟在他身后半步,药箱背得紧,手指一直搭在银针囊袋上。她没说话,但眼神扫过四周岩壁时微微一缩。那些幽蓝的光不是从石头里透出来的,而是从岩层裂缝中渗出的液体在发光。一滴一滴,顺着石壁滑下来,在地上积成小洼。
“这水不对。”她低声说,“有点像实验室里的荧光标记液。”
陈砚舟停下,抬手摸了下墙壁。指尖沾了点蓝液,凉得刺骨。他刚想擦掉,却发现血纹的位置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疼?”苏怀镜问。
“不疼。”他摇头,“就是……它自己动了。”
他掏出《血经残卷》,把封面贴到石壁上。那一瞬间,“归位”两个字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松手。
“这是原址。”他说,“这地方,本来就是藏这本书的地方。”
苏怀镜蹲下,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仪器,对着蓝液照了一下。屏幕闪了几行字,她眯眼看了会儿:“含龙髓结晶,浓度比卖药翁笔记里写的高三倍。这种东西,能储存记忆。”
“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些墙可能记得三十年前的事。”
陈砚舟盯着石壁看了一会儿,伸手就按了上去。
手掌刚碰到石头,眼前一黑。他看见自己躺在铜鼎里,胸口被剖开,一根铁链从心脏穿出来,连着头顶的锁链。耳边有人笑,声音像陆玄冥,又像皇帝。
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苏怀镜一把拽住他胳膊,另一只手已经扎下一枚银针。针尖刺进他后颈,他猛地抽了口气,视线才回来。
“别碰墙。”她说,“会反噬。”
“那怎么知道里面有什么?”
“用血。”她想了想,“卖药翁笔记里提过‘双血引法’。一个人的血太偏阴或太偏阳,都会被排斥。两个人一起,才能平衡。”
陈砚舟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不确定。”她扯了下嘴角,“但我宁可试一次,也不想你死在这儿。”
他点头,从袖口撕下一条布,缠住断臂。然后用完好的手指划破指尖,按在壁画起点的一块凹陷符文上。
苏怀镜没犹豫,取下耳钉,刺破耳垂,血珠滴在旁边的刻痕里。
两人同时发力。
石壁像水面一样晃了一下,蓝光骤然亮起,整条通道的岩壁都开始流动。那些原本模糊的痕迹,一点点变成画面。
第一幕是雪夜。
一个年轻男人跪在祭坛前,身穿紫金长袍,头戴玉冠。皇帝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只黑陶壶。壶嘴倾倒,一股浓稠如墨的药液灌进男人嘴里。
男人浑身抽搐,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像蛇,又像龙。
陈砚舟瞳孔一缩。
“那是陆玄冥。”他说。
画面一闪,换到了另一个场景。铜鼎冒着黑烟,鼎边站着几个穿黑袍的人,正往里面扔骨头。其中一人抬头,脸上戴着青铜面具,袖口绣着暗红云纹。
苏怀镜忽然抓住陈砚舟的手腕:“等等,再回刚才那幕。”
影像倒退,重新定格在雪夜祭坛。
镜头拉近,皇帝身后站着一名女子。素衣布裙,长发束起,眉眼清冷。她站在阴影里,几乎看不见脸,可当她侧头看向陆玄冥时,陈砚舟呼吸停了。
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
“那是……”苏怀镜声音压得很低。
“我妈。”他说。
画面又变了。女子站在一座石门前,手里抱着一个婴儿。她把婴儿交给一个老太监模样的人,转身走进门里。门关上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接着是一场大火。书院烧成废墟,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被铁链锁在柱子上,胸口插着一把刀。他抬起头,满脸是血,眼神却还清醒。
那是陈砚舟的父亲。
影像越跳越快。献祭、逃亡、密信、毒杀……每一段不超过十秒,全是碎片。
陈砚舟盯着墙壁,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每当画面出现带血纹的人,他眼睛就会不受控地发红,身体往前冲,像是要扑进墙里。
苏怀镜连续下了三针,封住他手臂和太阳穴附近的穴位。针尾轻轻颤着,说明血纹还在挣扎。
“撑住。”她说,“你现在不是看故事,你是找线索。”
他咬牙,强迫自己冷静。计算机系的空间记忆能力被逼到极限,他在脑子里把所有片段重新排序,按时间线拼接。
终于,他找到一段完整的画面。
还是那个雪夜。
陆玄冥跪在地上,药液已经灌完,他双眼翻白,嘴里吐着黑血。皇帝放下陶壶,转身离开。那名女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蹲下身,把一块玉佩塞进陆玄冥怀里。
然后她抬头,看向镜头——或者说,看向未来的某个人。
她嘴唇动了。
这一次,陈砚舟听清了。
“别信血脉相连的人。”
这句话,和卖药翁临死前说的一模一样。
他猛地后退一步,手从石壁上甩开。影像立刻消失,蓝光退回岩缝,通道重归昏暗。
“你妈认识陆玄冥。”苏怀镜说,“而且她早就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
陈砚舟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血纹的热度没有退,反而更烫了。他感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喘气都费劲。
“她不是失踪。”他嗓音沙哑,“她是主动进去的。为了阻止什么。”
“也可能是为了开启什么。”苏怀镜提醒他,“你看她的动作。她不只是救人,她在布局。”
陈砚舟闭了下眼。
三年来他以为母亲是受害者,是被迫消失的谜团。可现在看来,她更像是参与者,甚至是主导者。
而他,不过是她计划里的下一步棋。
“血纹现,天下劫。”他喃喃念出那句血书。
“她留下这句话,不是警告别人。”苏怀镜说,“是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你会觉醒,会走上这条路。而这条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了。”
陈砚舟把《血经残卷》紧紧按在胸口。册子上的“归位”二字还在发烫,像是在催促他继续往前。
他抬头看向通道尽头。
那里有一扇半开的石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比蓝光更暗,带着一点红,像是地下深处燃着的火。
“走吗?”苏怀镜问。
“已经没得选了。”他迈步向前。
苏怀镜没再说话,伸手挽住他未受伤的手臂。她的掌心有汗,但他没甩开。
两人一步步走向石门。
越靠近,空气越沉。呼吸变得困难,像是有东西压在肺上。陈砚舟的断臂开始渗血,血珠顺着布条往下滴,落在地上,竟被岩层吸了进去。
就在他们距离石门还有五步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锁链被拉动的声音。
紧接着,整个通道震动了一下。石壁上的蓝液剧烈晃动,几滴溅到陈砚舟脸上,冰得他一颤。
他抬头。
岩层裂开一道细缝,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垂了下来,末端挂着半截破碎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