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往前走,踩过尸体,踏进火圈。
火焰在残破的梁柱间窜动,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陈砚舟喘着粗气,左腿一软,单膝砸在地上。伞柄插进地缝撑住身体,右手抹了把脸,血和汗混在一起,流进嘴角,咸腥味直冲喉咙。
他还站着。
九十九个倒下了,只剩一个没现身。
护法站在高台边缘,手里那条泛紫的铁链缓缓收回,像蛇盘回巢穴。沙漏里的红沙还在往下掉,不急不慢,像是在等什么。
“你爹当年也在这儿。”护法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度,“第七十九个,他就跪了。”
陈砚舟没抬头。
他只是把左手从伞柄上挪开,反手握紧最后一枚柳叶刀。刀尖朝下,轻轻扎进掌心。痛感炸开的一瞬,眼前发黑的视野猛地清晰。
“你说他倒了?”他慢慢站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可我现在还站着。”
护法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铁链甩出,直奔脖颈。
链子未到,腥臭先至。那味道像是腐肉泡在药水里三年又捞出来晒干,熏得人脑仁发胀。
陈砚舟侧头闪避,动作迟了半拍。铁链擦过旧伤,皮肉撕裂,血立刻涌了出来。他闷哼一声,伞骨弹开,三枚刀刃齐出,全钉在链身上,硬生生把毒链撞偏。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护法忽然问。
陈砚舟顿住。
“他穿什么衣服?用什么刀?临死前说了什么?”护法一步步走下来,黑袍扫过台阶,“你不记得了吧?你那时候才十岁,躲在祠堂后头,连哭都不敢大声。”
陈砚舟咬牙。
“我记不记得,轮不到你提。”他抬手,将伞尖指向对方,“你也配谈我爹?”
“我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护法举起沙漏,“我是替他完成誓约的人。不杀百人,不出此门——他没做到,今天你来做。”
话音落,铁链再次袭来。
这次更快,更狠,缠住他右臂,顺势往上勒向脖子。陈砚舟用力挣扎,但体力早就透支,动作慢了一拍。铁链越收越紧,骨头咯咯作响,视线开始发灰。
就在这时,胸口一阵剧烫。
血书贴着皮肤烧起来,那行“斩龙七式,首在破胆”像是活了,在皮下扭动。血纹从耳际爬向太阳穴,红光顺着血管蔓延,整张脸都泛出暗色。
护法察觉不对,眼神微变。
“你……用了陈家的血引?”
陈砚舟没答,只是咧嘴笑了下。一口血喷在锁链上。
嗤——
青烟腾起,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表面竟出现细小裂痕。护法脸色一沉,急忙往后撤手,但已经晚了。
那血像是带着火,顺着链子往上烧,碰到他手指的瞬间,皮肤立刻焦黑一片。
“不可能!”他低吼,“这毒见血即融筋蚀骨,你怎么……”
“你说它能蚀骨?”陈砚舟喘着气,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那你搞错了——它怕的是这个血。”
他盯着护法,一字一句:“陈家的血,天生克你们这些脏东西。”
护法终于变了脸色。
他松开铁链,右手五指张开,指甲缝里渗出灰黑色粉末。那是玄冥秘传的“断魂粉”,沾肤即入血,三天内让人疯癫而死。
他要直接动手。
陈砚舟看穿他的意图,伞柄猛砸地面,借力翻身跃起,整个人扑向护法。两人撞在一起,滚落在地。护法挥掌拍向他伤口,却被陈砚舟用伞骨格开。
“苏怀镜!”他大喊。
“来了!”她那边刚解决两名围攻者,银针脱手射出,正中第三人的膝盖窝。那人跪地刹那,她抽身疾冲,直扑战团。
但还差几步。
够不着。
护法右手已经逼近陈砚舟颈侧,指尖离皮肤只剩半寸。
就在这一刻,陈砚舟左手猛地翻转,伞骨尖端自下而上,狠狠刺进护法右手掌心。
噗!
骨头被穿透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护法闷哼一声,整个人僵住。黑血顺着伞骨往下滴,落在阵纹上,地面竟然开始冒烟,那些原本灼烧墙面的符线,居然逆向燃烧起来,火苗由红转青。
“你……!”他瞪眼。
陈砚舟贴上去,靠在他耳边,声音冷得像冰渣刮墙:
“你说我爹没教我什么?”
“他教我一件事——别让杂碎碰我的命。”
说完,他猛地抽回伞骨。
护法踉跄后退,右手血流如注,整条手臂都在抖。他低头看着掌心贯穿的洞,又看向陈砚舟,眼里第一次有了忌惮。
火场中央,只剩最后一个杀手。
那人一直躲在东侧角落,被烟熏得咳嗽不止,手里短刀都在抖。看到陈砚舟走过来,他本能地往后缩。
陈砚舟没急着动手。
他站在原地,把伞尖插进地里,双手撑着伞柄喘气。血从胳膊、手掌、脖子各处往下淌,在脚边积了一小滩。
“还差一个。”他抬头,看向那人,“谁来?”
没人动。
那人哆嗦着,刀都拿不稳。
陈砚舟慢慢拔起伞,刀刃滴血,在地上划出一道红线。
“是你。”他说。
那人转身想跑。
陈砚舟一步跨出,伞刃横扫,刀锋切过咽喉。鲜血喷出,洒在阵纹最后一角。
嘶——
整片地面剧烈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火势突然变旺,墙上的符咒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
沙漏还在流。
红沙未尽。
护法站在高台边缘,右手垂着,左手慢慢摸向腰间另一条锁链。他还没认输。
苏怀镜冲到陈砚舟身边,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还能站?”她问。
“站一会儿。”他咧嘴,满口是血,“躺平系统让我歇会儿,我说不行。”
她看了眼沙漏,“还剩多少?”
“不知道。”他抬眼看向护法,“但我现在不怕了。”
护法冷笑一声,终于把第二条链子抽了出来。这条更粗,链节上刻着扭曲的符文,隐隐有黑气缭绕。
“你以为破了一条毒链就赢了?”他声音阴沉,“百人斩已完成,但门还没开。”
陈砚舟没理他。
他只是把伞横在胸前,刀刃对准最后一人倒下的位置。
地面阵纹彻底亮起,火光映照下,墙上浮现出一行古老文字:
**“斩尽百敌,方可启程。”**
他盯着那字,忽然笑了。
“启程?”他低声说,“老子还没开始。”
苏怀镜抓紧他的肩膀,“别硬撑。”
“我不是撑。”他抬起伞,“我是告诉他们——这一刀,不是结束。”
护法缓缓举起双链,黑气弥漫。
沙漏中的红沙,只剩最后三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