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盯着脚边那片焦黑的纸屑,颜色比刚才更深了。他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指尖传来一阵干涩的灼热感。
苏怀镜站在他身后半步,右手还在微微发麻,但她没再说话。她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了头。
雨滴从穹顶裂缝渗下来,砸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第一滴是清水,第二滴已经泛红。
陈砚舟直起身,黑伞自动收拢,伞柄轻叩地面三声。声音不大,却像是敲在某种界限上。
耳边响起机械音:“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启动最终协议。”
眼前浮现半透明界面:【月蚀倒计时:71:59:43】【建议:1注射抑制剂x3 2巩固静步模式 3寻找替代祭品】。
他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就是突然觉得好笑。
“你当我是来走流程的?”
抬手一抓,那界面像纸一样被撕成两半,随风散开,化作光点消失。
“我不是你的任务目标。”他说,“我是来改规则的。”
苏怀镜看着他背影,声音很轻:“系统不会无缘无故给建议。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人活下来。”
“可我一直没搞明白。”陈砚舟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它到底是帮我躺平,还是让我认命?”
她没回答。
药箱还开着,里面剩下三支抑制剂,针管贴着标签,字迹工整。她伸手想去拿,手指刚碰到管壁,又停住。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从一开始就被算好了?”她问,“每一步,每一个选择,都是它设计好的路径?”
“有可能。”陈砚舟点头,“但有一点它没算到。”
“哪一点?”
“我今天不想躺了。”
他从衣袋里掏出那片焦纸,在掌心慢慢揉碎。纸灰混着血丝从指缝漏下,落在地上,竟没有被雨水冲走,反而像生了根似的粘在石板上。
苏怀镜皱眉:“这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纸烧过一次,不可能再燃第二次。可它现在还在变黑,像是……还在被烧。”
陈砚舟低头看去。果然,那堆灰烬边缘正缓缓蔓延出更深的焦痕,像是有看不见的火在底下烧。
他忽然抬脚,踩在上面,用力碾了几下。
灰飞散,地面留下一圈黑色印记。
“不管它是什么,先别管。”他说,“我们还有三天。”
“确切地说,是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苏怀镜看了眼腕表,“月蚀发生时,龙脉会完全苏醒。那时候,所有血纹持有者都会被牵引,无法控制。”
“那就赶在它苏醒前动手。”
“你打算怎么动?”
“正面进去,刀劈开路。”
“你疯了?”苏怀镜声音提高,“皇城地下全是机关,清武司布防三层,陆玄冥肯定已经在等你。你这么冲进去,跟送死没区别。”
“以前我也觉得是送死。”陈砚舟摸了摸左手腕的旧伤疤,“但现在我知道,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是我的身份。‘斩龙者’这个名头,才是钥匙。”
“所以你就拿自己当诱饵?”
“不是诱饵。”他摇头,“是刀。”
苏怀镜盯着他,眼神复杂。她见过他狠,也见过他冷,但从没见过他这么……清醒地走向危险。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死了,这些真相就又埋下去了?没人知道你母亲的事,没人知道守墓人是谁,也没人知道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那就让这些人活着闭嘴。”陈砚舟说,“我不需要全世界都知道。我只需要他们在死前,听见我说的话。”
话音刚落,头顶雨声变了。
不再是滴答声,而是密集的噼啪声,像豆子砸在铁皮上。雨水从裂缝倾泻而下,颜色已彻底转为暗红,顺着石阶往下流,碰到地面发出轻微的“滋”声,冒起薄烟。
苏怀镜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防毒面罩递过去。
陈砚舟挥手挡开。
“不用。”
“这雨有问题!”
“我知道。”他抬头,任由血雨打在脸上,冰凉中带着一丝刺痛,“但它不杀我。它在认我。”
苏怀镜愣住。
她看见他左臂衣袖下,血纹缓缓浮现,像活过来的藤蔓,沿着皮肤游走。他的瞳孔深处闪过一抹红光,很快又被压下。
系统提示再次浮现:【生命体征波动剧烈,是否强制进入静步模式?】
陈砚舟闭眼,再睁。
“否。”
那一瞬,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不是血纹,也不是系统,而是一种更原始的东西,像是沉睡太久终于被唤醒。
远处,皇城方向,一道低沉的声音划破雨幕。
不是钟声,不是鼓响,而是一声刀鸣。
像是有人在极高的地方拔刀出鞘,刀锋划过空气,震荡出悠长的嗡鸣。那声音起初微弱,随即越来越近,仿佛整座城的地基都在共振。
苏怀镜捂住耳朵,脸色发白:“这声音……怎么像是从地底下来的?”
“不是地底下。”陈砚舟望着远方,“是龙脉在叫。”
他抬起手,黑伞重新撑开,伞骨咔的一声弹出,三寸柳叶刀滑入掌心。刀身映着血雨,没有反光,反而像吸光了一样,黑得发沉。
“它在提醒我时间到了。”
“你还坚持要这么做?”苏怀镜问。
“不是坚持。”他说,“是我本来就要做的事。”
她沉默片刻,关上药箱,将最后一支抑制剂塞进内袋。动作很慢,但很稳。
“那你记住。”她走到他身边,站定,“如果你倒下,我不会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陈砚舟侧头看她一眼,嘴角扬了扬:“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刀鸣声未停,反而越拉越长,像是某种召唤。血雨越下越密,台阶上的烟雾越来越浓。
陈砚舟迈出一步,靴底踩在湿滑的石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二步,第三步。
苏怀镜跟在他侧后半步,右手按在腰间银针囊上。
他们走到阶梯入口,停下。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阶梯蜿蜒向下,不知通向何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草药混合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火味。
陈砚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掌心还残留着纸灰,混着雨水,变成暗红色的泥。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他写字。她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写“安”字。那时窗外也在下雨,雨点打在屋檐上,像人在轻轻敲门。
后来那个字没写完。
就像今天这场雨,本不该下的。
他抬头,望向裂缝外的天空。
乌云翻滚,月亮被遮住大半,只剩下一弯残边,泛着诡异的红光。
三日后,它将完全消失。
到时候,龙脉开启,血纹共鸣,天地失衡。
而现在,第一道信号已经来了。
刀鸣还在响。
血雨不停。
陈砚舟握紧伞刀,迈步踏下第一级台阶。
鞋底刚触到下一级石阶,突然一顿。
他低头。
脚下那级台阶的边缘,刻着两个小字。
**等你**
字迹很新,像是刚刚被人用利器划上去的。
他没动。
苏怀镜也没问。
两人静静站着,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血雨打在伞面,发出密集的轻响。
陈砚舟抬起手,用伞尖轻轻抹过那两个字。
石屑落下,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
同样的字,重复了三次。
等你
等你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