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踩下第七级台阶,脚底刚稳,苏怀镜一把拽住他后领,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
“别动。”她声音压得很低,“这字是新刻的。”
他低头看去,石阶侧面那行小字还带着新鲜的划痕,灰白石粉落在边缘,像是刚凿完没多久。**替身已死,真身何在**——八个字歪歪扭扭,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性。
他往后退了两步,背靠石壁,手摸上伞柄。黑伞还在,刀也稳。
“这地方不对劲。”他说,“门刚开,阶梯就冒出来,现在连字都刻好了,跟等着我们来读似的。”
苏怀镜蹲下身,指尖蹭了蹭那行字的凹槽,又闻了闻。“没有药味,也不是血写的。就是石头被刮出来的。”
“有人在这等我们。”陈砚舟冷笑一声,“还挺贴心,连提示语都准备好了。”
她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从药箱里取出一枚银针,在指尖轻轻一刺,血珠渗出。她把血抹在针尖上,朝着那行字的方向虚点一下。
银针微微颤动。
“有反应。”她说,“不是机关,是信息陷阱。谁要是顺着这字往下走,就会触发某种标记。”
陈砚舟眯起眼,“所以真正的路,不在下面?”
“或者,下面本来就是死路。”她收起银针,“你那半块虎符呢?先别急着往下冲,咱们得搞清楚这是哪儿。”
他从怀里掏出虎符,金属边缘微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烘过。他翻过来一看,缺口处泛着淡淡的红光,一闪即逝。
“它在响。”他说。
“不是响,是认主。”苏怀镜接过虎符,对着头顶穹顶比了比,“你看上面。”
陈砚舟抬头。那些原本模糊的星图残迹,此刻正缓缓流转荧光,像夜里河面浮起的磷火。纹路走向和卖药翁留下的拓印完全一样,只是断断续续,缺了一大块。
“星图没坏。”他说,“是被人截断了。”
“要接上它。”苏怀镜把虎符递还给他,“你这块,是钥匙。”
陈砚舟没接,反而从背包里抽出那张泛黄的拓印纸。纸角烧焦了,但核心部分完整。他把它贴在墙上,用伞尖挑着固定。
“拓印能连上星图,虎符能激活系统。”他说,“可这两样东西,都需要‘斩龙者’的血才能启动。我现在血纹不稳,随便放血,怕撑不住反噬。”
“那就少放。”苏怀镜打开药箱,取出一支淡绿色的针剂,“新配的,比上次强。打一针,能压住血纹躁动半小时。”
“你还剩几支?”
“最后一支。”
他看了她一眼,接过针管,自己扎进手臂。药液推进去的瞬间,左臂那股滚烫感像是被冷水浇了一下,沉了下去。
“舒服?”她问。
“像被人踹了一脚又给揉了揉。”他活动了下手腕,“可以了。”
苏怀镜拿出银针,在他指尖轻轻一刺,挤出一滴血,落在虎符的接缝上。
血珠没散。
反而顺着缝隙渗进去,像被吸走了一样。
下一秒,两半虎符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符身浮现出四个古字:**合契归源**。
陈砚舟伸手握住,入手温热,像是活物在呼吸。
“成了。”他说。
“还不算。”苏怀镜指向穹顶中央,“那里有个凹槽,星图的核心接口。你得把虎符放进去。”
陈砚舟抬头看去。那个位置正好在平台正上方,地面裂开了好几道缝,踩上去随时可能塌。
“我过去。”他说。
“等等。”她拉住他手腕,“你刚才注射的药,只能维持稳定状态。一旦触发生命认证,系统会直接抽取你的血脉能量。我不确定你能扛多久。”
“总得有人去。”他笑了笑,“你要是在这儿给我收尸,多晦气。”
她没笑,只把药箱最底层的一个小瓶塞进他口袋。“应急用的,如果血纹失控,立刻打进去。别逞强。”
他点头,握紧虎符,一步步走向中心。
每走一步,地面裂缝里的荧光就亮一分。等他站定在凹槽前,整个穹顶的星图残迹全都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灯线。
他举起虎符,对准接口。
轻轻一按。
咔。
虎符嵌入的瞬间,整片空间剧烈震动。穹顶之上,无数光点浮现,迅速连线成网。星辰轨迹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幅立体星图,缓缓旋转。
一道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天象同步装置已激活,倒计时71:59:43】
“月蚀还有三天。”他回头说。
“不止。”苏怀镜快步走上来,仰头看着星图,“你看这里。”
她指向星图下方一片复杂的地形结构,层层叠叠,像迷宫又像血管。中央一点红光闪烁,标注着“龙脉口”。
“三维地图。”陈砚舟眯眼,“连地下九层都标出来了。”
“而且是实时的。”苏怀镜忽然抬手,从耳后取下一根银针,又在指尖刺出血珠,轻轻点向星图中的“紫微”帝星。
银针触星刹那,星图扭曲重组,画面一转,变成一座沙盘模样的动态投影。
皇城轮廓浮现。
太庙顶端,一道紫色身影静静站立,衣袍被风掀起一角。
“陆玄冥。”陈砚舟声音冷了下来。
系统警告立刻弹出:【检测到S+级生命体反应,距离预估八里,建议立即撤离】
“他已经在那儿了。”苏怀镜盯着那身影,“等月蚀。”
“他以为我们还在找路。”陈砚舟盯着星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可我们已经看到全局了。”
“他知道虎符能激活星图吗?”
“知道。但他不知道我们拿到了完整的拓印,也没想到你能用银针触发动态追踪。”
苏怀镜收回银针,重新插回发间。她打开药箱,翻了翻,只剩一个空格。
“最后一支抑制剂给你了。”她说,“接下来,你自己扛。”
“我习惯了。”他活动了下左臂,血纹安静地伏在皮肤下,像睡着了。
“下一步怎么走?”
“不急。”他看向那道紫袍身影,“他在等,我们也等。月蚀前,谁先动,谁就暴露。”
“可李存功留下的纸条说‘勿信虎符全貌’。”她皱眉,“会不会……这星图也有问题?”
陈砚舟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虎符从接口拔了出来。
星图瞬间暗了。
但就在熄灭前的一瞬,他看到了。
那幅三维地图的角落,有一串极小的数字编码,一闪而过。
“它在传数据。”他说,“不只是显示,还在往外发信号。”
“发给谁?”
“发给所有持有血纹碑碎片的人。”他把虎符翻过来,指着背面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刻痕,“这东西,是双刃剑。我们能看到他,他也知道我们启动了星图。”
苏怀镜脸色变了。“所以他才会出现在太庙——他在确认信号来源。”
“没错。”陈砚舟把虎符收进怀里,“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那还待在这儿?”
“待。”他靠回石壁,坐下,“他们以为我们会立刻往龙脉口赶。可越是这时候,越不能动。”
“你打算耗着?”
“耗到他们以为信号中断。”他抬头看她,“你不是说不信命吗?”
“我说过。”
“那这次,咱们自己定规则。”他嘴角扬了扬,“他以为虎符合璧是终点,其实……才是开始。”
苏怀镜没说话,默默把药箱合上,抱在怀里。她的手搭在银针囊袋上,指节微微发紧。
“你在紧张?”他问。
“我在想。”她说,“如果这星图能定位他,能不能也定位别人?比如……你妈留下的线索?”
陈砚舟一怔。
他没想过这个。
“等下次启动。”他说,“再试一次。但现在,先藏好。”
他站起身,走到阶梯边缘,低头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通道。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一股陈旧的铁锈味。
“替身已死。”他低声念着那行字,“真身在哪?”
苏怀镜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站着。
头顶的星图彻底熄灭,只有虎符在怀中微微发烫。
远处,皇城太庙之上,那道紫袍身影缓缓转身,望向地宫方向。
陈砚舟抬起手,握紧伞柄。
伞骨轻响,柳叶刀滑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