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开了一条缝,潮湿的风扑在脸上。陈砚舟没动,盯着地上那滩水里的倒影。
刚才它眨了眼。
他不是幻觉。
苏怀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还站在这儿?”
他回头,她已经站在通道口,药箱抱在怀里,肩头湿了一片,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你跟来了。”他说。
“不然呢?”她往前走两步,“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进这种地方?”
他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里走。脚下的碎石发出沙沙声,墙壁上的星图断断续续,有些地方被炸塌了,有些还亮着微光。
第三道弯后,地面开始倾斜。他扶着墙,左臂突然一紧,血纹像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整条胳膊瞬间发麻。
“又来了?”苏怀镜靠近。
“不是反噬。”他咬牙,“是感应。”
她没问什么感应,只是把手搭在他脉门上。三秒后松开:“心跳快了两倍,别硬撑。”
“我不走完这条路,早晚得死。”他抬头看前面,“守墓人炸了前段,可后面没动静。说明——还有路。”
他们继续往前。空气越来越闷,呼吸带出的白气在黑暗中一闪就散。星图残迹越来越少,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块泛黄的纸,摊在掌心。
卖药翁留下的拓印。
他把纸贴在墙上,对准仅存的几颗星点。手指一寸寸挪动,直到拓印上的线条和石壁完全重合。
“往右。”他说。
苏怀镜没动:“你确定?这图都破成这样了。”
“破图也能指路。”他收起纸,“只要方向没错。”
拐过第四道弯,通道尽头堵着一块巨石。表面刻着四个字:斩龙禁地。
他伸手摸上去,石头微微震动。
“别碰!”苏怀镜拉他后退一步。
地面开始颤,头顶灰尘簌簌落下。
他甩开她的手,抽出伞刀,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滴在石缝里,渗进去的瞬间,整块巨石浮出一层血光,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
门缓缓开了。
里面是一间大殿。
穹顶高得看不见顶,四根石柱撑着弧形屋顶,地面铺着黑石砖,缝隙里长着暗绿色的苔。正中央,一道深沟环绕着一座石台,台上躺着一具庞然大物。
石化了。
但能看出是龙。
头颅低垂,角断了一只,额心嵌着一块玉佩,裂成两半。
陈砚舟一步步走近。
每走一步,左臂的血纹就越烫一分。到了石台边缘,他已经满头冷汗。
“别再靠近了。”苏怀镜站在三步外,银针捏在指间,“它死了,可气息还在。”
他没听。
踏上石台,蹲下身,伸手去碰那块玉佩。
指尖刚触到,系统提示跳出来:【检测到直系血亲dNA,匹配度99.8%,是否启动血脉共鸣?】
红框闪得刺眼。
他猛地缩手。
“你说什么?”苏怀镜冲上来。
“系统……说它是……”他声音发干,“我亲戚。”
“什么?”
“dNA匹配九十九点八。”他盯着那块玉佩,“跟我妈留下的那块……一模一样。”
苏怀镜低头看龙骸。七条铁链锁着它的四肢和脖颈,每条链子上都刻着五个字:守龙人陈氏。
“你家祖传的差事?”她声音有点抖。
“我不知道。”他摇头,“我爸从没提过这些。”
“可它额头上挂的是你妈的东西。”
他没答,转头去看龙爪。五根趾节都被铁链缠住,关节处磨出了深坑。最粗的那条链子连着地面,末端钉进石板,上面也有字:陈氏不斩,龙不囚。
“所以……我们家是专门关它的?”他低声说。
“不清楚。”苏怀镜环顾四周,“但这地方不像临时建的。看石料和工艺,至少有上百年了。”
他站起来,走到最近的一条锁链旁,伸手握住。
刚碰到,血纹猛地跳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低语,听不清词,但语气熟悉——像他爸临死前喊他名字时的声调。
“放手!”苏怀镜一把拽他后退。
他踉跄两步,靠住石柱。
“你脸色白得吓人。”她掐他虎口,“清醒点!”
“我没事。”他喘了几口气,“就是……它认识我。”
“别胡说。”
“不是胡说。”他指着锁链上的字,“‘守龙人陈氏’——不是随便谁都能叫这个名。我爸是,我爷爷是,现在轮到我了。”
“那你也是守龙人?”
“可我手里拿的是刀。”他冷笑,“不是钥匙。”
她没说话,慢慢蹲下,检查龙骸的关节。忽然停住:“你看这里。”
他走过去。
她指着龙爪根部的一道刻痕。很浅,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凑近看,能辨出两个字:救我。
“它求救?”他皱眉。
“或者……有人替它刻的。”她说,“时间不会太久,痕迹没被风化。”
他盯着那两个字,脑子里闪过母亲血书上的六个字:血纹现,天下劫。
原来不是警告。
是遗言。
“我妈知道这儿。”他说,“她来过。”
“也许还不止一次。”苏怀镜站起身,“这块玉佩是信物,也是钥匙。她把它留在龙额上,可能是为了不让别人轻易取下来。”
“也可能是……让它别醒来。”
两人沉默。
大殿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过了会儿,陈砚舟重新走向锁链。
“你想干嘛?”苏怀镜拦他。
“试试共鸣。”他说。
“你疯了?系统都弹警告了!”
“可它流着跟我一样的血。”他看着自己的手,“我爹死了,我妈失踪了,李存功给本烧掉的书,陆玄冥追杀我们全家——所有事都围着这条龙打转。我不搞清楚,永远是个靶子。”
“那你也不能拿命试!”
“我不是试。”他握紧锁链,“我是认亲。”
话落,他用力一扯。
铁链嗡地一震,整座大殿跟着晃。龙骸的眼窝里,一点红光忽明忽暗,像快熄的炭火。
系统提示疯狂闪烁:【血脉共鸣激活,同步率12%……23%……41%……】
他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吱响。
“停下!”苏怀镜扑上来要掰他手指。
“别管我!”他吼了一声,“让我看!”
眼前景象骤变。
不再是石殿。
他站在一片荒原上,天灰得压人。远处山脊如刀,插在云里。一群人围着一头活龙,穿黑袍的举着刀,穿白袍的念着咒。
中间站着个男人,背影跟他一模一样。
那是他爸。
龙在吼,声震天地。男人举起一把黑伞,刀光一闪,砍进龙颈。
没砍断。
血喷出来,溅在男人脸上。他跪下了,手里的刀插进地里,整个人蜷起来,像在哭。
然后画面碎了。
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苏怀镜压着他,一针扎进他脖子侧面。
“醒了吗?”她声音发抖。
他咳了两下,坐起来。
“你昏过去了。”她收针,“系统自动切断了共鸣,再晚两秒,你脑子就得烧坏。”
他摸了摸脸,全是汗。
“我看见我爸了。”他说,“他没杀龙。他想杀,可下不了手。”
“所以龙没死。”
“对。”他看向石台,“它被关在这儿,靠我们家的血镇着。每一代守龙人,都要来这儿放一次血,维持封印。”
“那你妈呢?”
“她可能想放它走。”他苦笑,“所以被人盯上了。”
苏怀镜盯着那具龙骸,忽然说:“它还没死透。”
“我知道。”
“石化只是表象。它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能打开锁链的人。”她看向他,“比如你。”
他没答,慢慢站起身,走回石台。
伸手再次触碰玉佩。
这次没有警告弹出。
玉佩微微发热,裂痕里渗出一丝红光,顺着他的手指爬上来,融入血纹。
他闭上眼。
听见一声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