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通风口吹出一股陈腐的风,带着铁锈和旧纸的味道。陈砚舟靠着墙坐下来,左手还搭在苏怀镜的脉上,指腹能感觉到她心跳微弱但平稳。他刚把伞刀插回袖管,右手就抖了一下,钢笔从口袋里滑出来,在地上滚了半圈。
他弯腰去捡,指尖碰到笔尾的时候,血纹突然抽了一下,整条左臂像被火燎过。他没吭声,只是把笔转了几圈,塞回胸前口袋。
门外传来三下轻叩。
不是敲门声,是某种硬物点在金属框上的节奏——一下长,两下短,中间停顿半拍。他知道这个暗码,是“格物致知”的摩斯写法。
门缝底下慢慢推进来一本用油布裹着的书。灰黄的封面露出来时,他认出了那几个褪色的字:《偃武秘录·战史副册》。
接着是一道声音:“我在档案库底翻了三天。这书本来不该存在。”
李存功站在门外,没进来。他的眼镜歪了,金丝链子垂在领口晃荡,手里还捏着一个文件夹,边角已经磨得起毛。
“昨晚上它自己翻页。”他说,“翻到‘陈’字那一页,停了整整一刻钟。”
陈砚舟没动。
他知道这人一直盯着他,从学生证照片就开始盯。三年来每一次篮球赛、每一场讲座签到,都有人在后台记下他的行动轨迹。而这个人,就是那个系统里的审核员。
“你不怕被人发现?”他问。
“怕。”李存功低头看了看手表,“所以我只带了副本。原件昨晚烧了。”
陈砚舟解开油布,翻开第一页。纸张脆得像枯叶,墨迹晕开,像是泡过水又晾干。里面画着地图、阵型图,还有七派联军围攻玄冥总坛的路线推演。
翻到中间,一页写着“二十年前龙首台之战”。
他手指一顿。
上面记录着守龙人带队突袭,七派高手尽数战死,最后活着离开的只有一个——持血纹刀者。名字被朱砂涂掉,但纸背透出半个“陈”字。
他继续往下看。
“斩龙使陈氏,独战陆氏双卫,断其左臂,陨于龙首台。”
这句话下面画了一道红线,颜色比别的地方深,像是后来补上去的。
他正要细看,纸页边缘忽然冒出一缕蓝火。
火苗无声无息地爬上来,不冒烟,却烫得惊人。他猛地松手,书掉在地上,火势瞬间吞没了那一页。
李存功往后退了半步,眼镜链“啪”地断了,那个挂在链子上的微型罗盘滚进火堆。
火光映着金属,罗盘指针开始狂转,咔咔作响。一圈,两圈,然后猛地钉住——指向北方。
正北。
皇城方向。
“他们不想让人知道这场仗打过。”李存功声音压得很低,“但这东西……它记得。”
陈砚舟盯着那团幽蓝的火,直到整页烧成灰烬,只剩几根焦黑的纸角还在冒气。他蹲下去,用笔帽挑起残片,放进笔记本里夹好。
“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我昨天才信。”李存功扶了扶眼镜,“我看了二十年监控,看你打球、开会、拿奖学金。我以为你就是个普通学生。”
他顿了顿,“可一本书不会无缘无故自燃。只有真正的‘那个人’靠近时,它才会反应。”
陈砚舟没接话。
他把笔记本合上,塞进背包。左肩的血纹一直在发热,现在已经蔓延到锁骨下方,皮肤表面微微发红。
“你还知道什么?”他问。
“我知道你父亲没能斩断的东西。”李存功看着他,“月蚀之前,别靠近皇城东角楼。那里埋着一把刀,也埋着一道命令。”
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等。”陈砚舟叫住他,“你说这本书是副本?”
“对。”
“那为什么也会烧?”
李存功停下脚步,没回头。“因为真相本身就有重量。哪怕只是影子,也会被压碎。”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陈砚舟靠墙坐下,抬头看苏怀镜。她还在昏睡,呼吸浅但均匀。药箱放在脚边,银针囊有一处裂口,露出半截针尖。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旧疤,那里现在一片滚烫。
系统提示浮现在眼前:【静步模式冷却中,血纹反噬预警倒计时:71:59:43】
他闭眼,脑子里全是那句话——“陨于龙首台”。
父亲没死在任务中,是死在那个地方。
而陆玄冥的父亲,就是在那里失去左臂的。
他睁开眼,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草稿纸,上面是他昨晚画的刀路图。他在“龙首台”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又在旁边写下“东角楼”。
笔尖顿住。
门外又有了动静。
不是敲门,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很轻,但确实有人在开门。
他立刻把伞刀移到右手,身体微微前倾。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停住。
接着是衣服摩擦墙面的声音,像是有人贴着墙走过。
然后一切归于安静。
他没动。
过了几分钟,通风口的风吹进来,卷起一点灰。他闻到一丝极淡的香,不是药味,也不是灰尘味,更像是旧书库里的那种樟脑混着霉斑的气息。
他知道那是李存功身上的味道。
但他刚才走的是另一条道。
这股气味,是从对面走廊飘来的。
他慢慢站起身,把苏怀镜往角落挪了挪,顺手将钢笔尾端在掌心转了三圈。
门口的地缝里,落下一片纸屑。
很小,焦黑,边缘卷曲。
他蹲下去捡起来,对着光看。
是刚才那本书的残页。
上面有个字还没烧完——“诏”。
皇帝下的诏。
他正要翻面,指尖突然一麻。
血纹猛地往上窜了一寸,整条手臂像是被钉进了烧红的钉子。他咬牙撑住桌子,膝盖撞在桌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怀镜动了一下,没醒。
他喘了口气,把残页塞进口袋,重新坐下。
三日后月蚀。
皇城为终局。
父亲的刀埋在东角楼。
而他,必须活着走到那里。
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的通风口,铁网有些松动,边缘锈迹斑斑。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一张烧剩的纸片在角落打转。
纸片翻了个身,露出背面一行小字:
“斩龙者,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