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枚药葫芦的盖子半开着,像被人匆忙丢下。陈砚舟蹲着没动,指尖还沾着那层湿腻的残留物,气味熟悉,是卖药翁身上常带的苦香,可这回混了点别的——烧过火药的味道。
他站起身,伞刀握在右手,刀鞘轻敲地面两下。震动传下去,底下是空的,不是实心岩层。这条道被人改过,埋了东西。
“往前走。”他说。
苏怀镜从后面跟上来,药箱搭在肩上,银针囊贴着手臂。她没问为什么,只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每十步就有一只碎裂的药葫芦躺在地上,有的炸开了口,有的焦黑变形。空气越来越闷,药味混着焦糊气,像是有人一路撒下这些,等着他们来。
拐角处,锁链声又响了。
这次不是一声,是三道,从左右前方同时传来,节奏一致,像心跳。
陈砚舟停下,抬手示意苏怀镜别动。他把伞刀横在身前,左手摸了摸腕上的旧疤,那里烫得厉害,血纹贴着皮肤往上爬。
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守墓人。
他站定,脸藏在青铜面具后,双头镰垂在身侧。可这次不一样,他的动作僵,脚步拖,像是被什么牵着走。
“你不是来拦我们的。”陈砚舟说,“你是来死的。”
守墓人没答话。他忽然抬起手,一把扯开自己前襟。
衣服撕裂的声音在通道里格外清楚。他胸口露出来,皮肉翻开,一块暗红色的石片嵌在心口位置,边缘刻着扭曲纹路——和血纹碑一模一样。
苏怀镜倒抽一口气。
“这和老太监身上的一样。”她说。
守墓人咧嘴笑了,声音干得像砂纸磨墙:“你们懂什么?我不是守墓……我是墓的一部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手指抚过那块石片:“三十年前,我和他一起被选中。一个去冷宫装疯,一个来地底等死。我们不是人,是活的封印桩。”
陈砚舟盯着他:“谁干的?”
“陆玄冥?”他再问。
守墓人笑声突然停了。
“皇帝要长生。”他说,“血纹碑不能毁,也不能醒。我们就得活着,把碑的力量锁住。可锁不住太久……药引烧到心口那天,就是炸药点火的时候。”
他抬起眼,直视陈砚舟:“现在,它烧穿了。”
陈砚舟没动。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种人不会留活口,也不会求饶。他们是死间,是最后一道保险。
“你还有话说?”他问。
守墓人摇头:“没有。但我知道你在找另一半玉佩。它不在这里,在龙脉口最底层的祭坛上。你娘……她当年逃出来,把半块碑藏进了胎记里。”
陈砚舟呼吸一顿。
“你说什么?”
可守墓人没再开口。他胸口那块石片开始发红,像是被内部加热,皮肤边缘冒起青烟,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开来。
倒计时开始了。
“走!”苏怀镜拽他手臂。
陈砚舟甩开她,一步上前,伞刀出鞘,刀尖直刺守墓人心口。
“你要是不说幕后是谁,我让你死不痛快。”
刀尖抵住石片,压进去一分。
守墓人浑身一震,喉咙里滚出一声笑:“你以为……这一刀是杀我?”
他猛地抓住刀刃,鲜血顺着金属往下流:“这是引信!扎得越深,炸得越快!”
话音未落,陈砚舟抽刀已来不及。他猛力一推,想把人推开。
可守墓人站着没动,反而张开双臂,像是迎接什么。
轰——
火光从他胸口炸开,瞬间吞没整个身影。冲击波撞上石壁,反弹回来,震得人耳膜发胀。头顶石砖大片剥落,砸在地上碎成渣。火焰顺着通道往上卷,像一条赤红的蛇。
“这边!”苏怀镜扑过来,一把拽住陈砚舟的胳膊,往星图方向拖。
身后整条甬道塌陷,碎石滚落,火势蔓延。唯一没塌的是中央地面,一道光缝裂开,泛出青色微光——星图通道自动开启了。
两人冲到边缘时,第二波爆炸响起。
地面剧烈晃动,陈砚舟脚下一滑,单膝跪地。苏怀镜死死拽着他,整个人扑上去压住他肩膀,借着惯性滚进光流。
光缝在身后闭合,最后一瞬,陈砚舟回头。
火海翻腾,浓烟滚滚。就在那烈焰深处,一道紫金袍袖一闪而过,袖口绣着盘龙纹,边角还沾着点灰白药渣。
是陆玄冥来过。
或者,他一直在这儿。
“啊——!”
守墓人的吼声穿透爆炸,最后一句清晰无比:
“月蚀之时,龙脉必毁——你逃不掉的!”
光流裹着两人急速下坠。通道四壁浮现残破符文,一闪即灭。苏怀镜护住药箱,银针散了几根,在气流里打着旋。
陈砚舟靠在她旁边,左手撑地,血纹热度从手腕窜到肩膀,右边耳朵发麻,像是有热铁丝在往里钻。
他咬牙,用伞刀柄猛戳大腿。痛感让他清醒了一瞬。
“你还撑得住?”苏怀镜问。
他点头,声音哑:“还死不了。”
“刚才那句话……”
“他说龙脉会毁。”
“不是。”陈砚舟盯着通道尽头,“他说‘你逃不掉’。”
苏怀镜没说话。
通道越来越窄,光流速度加快。前方出现岔口,三条路径并列,分别刻着“生”“死”“囚”三个字。
光流直奔中间那条——“死”。
苏怀镜伸手想挡,可来不及。
他们被推着冲了进去。
通道壁突然变得透明,能看到外面是巨大石室,布满齿轮与铜管,中央立着一座石台,台上放着半块玉佩,正和他埋下的那块形状吻合。
可就在他们经过的刹那,石室崩塌,一根铁柱砸下,将玉佩压进地底。
“那是……”
话没说完,通道骤然倾斜。
陈砚舟失去平衡,伞刀脱手,刀鞘撞在墙上弹开,滑向黑暗。
他伸手去抓,只捞到一缕气流。
苏怀镜一把扣住他手腕,另一只手勾住通道边缘凸起的铁钉,硬生生止住下滑。
两人悬在半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
陈砚舟喘着气,抬头看。
通道顶部,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像是用血写成:
**“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