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靠在石台边,伞刀插进地缝里卡得死紧。地面还在震,节奏像心跳,一下比一下沉。他左手腕的旧疤发烫,血纹贴着皮肤往上爬,像是要钻进骨头缝里。
他没动。
刚才星图重置了所有路径,虎符裂开又合上,像是在提醒他——只有一条路能走。可那条路通向龙脉口,也通向三日后月蚀的命定时刻。
他不想被人安排。
但眼下这地方不给他选。
他低头看手里的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纸,用钢笔把母亲血书的内容默写下来。字迹一笔一划,工整得不像话。写完后,他拿笔尾敲了三下掌心。
这是他和卖药翁最后一次见面时,对方教他的土法子。说是“引魂术”,其实不过是一道以药气为媒、记忆为引的残留投影。能不能成,全看有没有人还记得。
笔尖刚落,空气突然颤了一下。
星图中央泛起一层淡紫色雾气,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雾慢慢聚成人形,佝偻着背,穿着靛蓝粗布短打,右眼戴着眼罩,腰间挂着十二个药葫芦。
是卖药翁。
陈砚舟猛地站直,手按在伞刀柄上。
幻影抬起手,其中一个葫芦自动打开,喷出细密的紫雾。雾气在空中凝成一行字:
**“血纹碑乃瘟疫源头。”**
陈砚舟呼吸一顿。
雾继续浮现下一句:**“二十年前,朝廷借偃武令清剿武林,实则暗中抓捕血纹携带者,取其骨髓炼‘长生丹’。百姓染病,并非天灾,而是药炉泄露所致。”**
字还没散,一道紫金光束从穹顶缝隙劈下,正中幻影头颅。
砰的一声闷响,药雾炸开,残影晃了两下,碎成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
只有半块玉佩从虚空中落下。
陈砚舟一步抢上前,伸手接住。
玉佩冰凉,边缘磨损严重,正面刻着扭曲的血纹图案。他翻过来,背面四个小字清晰可见——“天然容器”。
他认得这个字迹。
和陆玄冥书房里那张照片背后的字,一模一样。
也是母亲失踪前贴身戴着的东西。
他手指收紧,玉佩硌得掌心生疼。
系统提示跳出来:【血纹共鸣度70%,神经系统开始异化,建议立即注射抑制剂】
他没理。
脑子里全是刚才那几行字。
原来不是什么天下劫,也不是什么宿命轮回。所谓的血纹诅咒,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用活人做药的买卖。那些倒在街头的瘟疫死者,不过是实验失败的废料。
而他娘,是他爹守玺人身份暴露后,被当成“天然容器”抓走的。
他笑了下,声音哑:“难怪他们一直盯着我。”
话音未落,地宫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慢,稳,一步一步,像是算准了时间。
他没回头。
把玉佩塞进内袋,抽出伞刀,回鞘时咔一声扣紧。然后背靠石台,盯着星图。
光芒正在变暗,唯有那个“斩”字还亮着,红得刺眼。
他把手按在星图中央的“瘟”字位置,把玉佩贴上去。
嗡——
低鸣响起,玉佩与刻痕契合,发出轻微震动。但他等了几秒,没有后续反应。
差一块。
另一半不在这里。
他收手,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已经沉下去。血纹热度还在往上冲,太阳穴突突跳,视野边缘开始泛红。
他咬住后槽牙,用钢笔尾端猛戳自己虎口。痛感拉回一丝清明。
这时候不能疯。
陆玄冥能用母亲的照片当收藏品,皇帝能把血纹当成药材收割,那他现在站的地方,说不定每一块石头底下都埋着死人的名字。
他不能变成他们。
也不能停下。
锁链声更近了,停在通道拐角处。那边黑得看不见尽头,也没人走出来。
他知道对方在等。
等他崩溃,等他失控,等他成为下一个被血纹反噬的怪物。
他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星图正中心。
“你们藏了二十年。”他开口,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现在我来了。”
没人回应。
他抬手摸了摸左腕的伤疤,那里烫得吓人。
“我不救世。”他说,“我就想把账算清楚。”
说完,他转身走回石台,从背包里翻出一瓶透明液体,拧开就往嘴里灌。味道苦涩,带着铁锈味,喝完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这是苏怀镜给的临时抑制剂,撑不了多久,但够让他清醒三小时。
药效上来后,他盘腿坐下,把笔记本摊开,开始画图。不是数学公式,也不是刀法,而是把刚才药雾显形的字一句句复原,再对照自己记得的《血经残卷》片段。
一边写,一边低声念:“长生丹需七种血纹体质融合……其中‘容器型’最稀有,三十年仅见三人……一人死于 extraction,一人疯癫自毁,最后一人在逃……”
他笔尖顿住。
最后一句,是他之前没破解出来的。
现在串起来了。
母亲不是失踪。
她是逃了。
而且是在被抓后成功脱身,才留下那封血书警告他。
所以他从小就被偃武司盯着,不是因为他是守玺人之子,而是因为他继承了母亲的血统——“天然容器”。
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盯着本子看了很久,忽然冷笑出声。
“所以你们怕的不是我杀人。”他喃喃,“是怕我活着。”
锁链声又响了。
这次是从三个方向同时传来。
他抬头,星图已经暗到只剩轮廓,“斩”字也开始闪烁,像是快断电的灯。
他站起来,伞刀握在手里,没出鞘。
脚步朝前迈了一步。
第二步刚抬起来,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砸在地上噼啪作响。
一道新的紫金光束从穹顶射下,照在星图边缘。
光柱里浮现出几个字:
**“销毁记录,灭口。”**
字体刚硬,像是用刀刻出来的。
陈砚舟盯着那几个字,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警告。
是命令。
有人在远程清除信息,连幻影都不让说完。
他猛地扑向石台,把笔记本塞进最底层夹层,再用伞刀撬开一块地砖,把半块玉佩埋进去,只留一角在外面。
做完这些,他退后两步,看着那道紫金光缓缓收回。
四周安静下来。
锁链声没了。
星图彻底熄灭。
只有他站着,呼吸沉重。
手腕上的热度没有退,反而顺着胳膊往上爬,一直到肩膀。他感觉右边耳朵有点麻,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
他知道不能再拖。
必须赶在血纹完全失控前找到另一半玉佩。
可问题是——
谁杀了卖药翁?
是谁在用紫金光清理记忆?
还有,如果母亲当年逃了出来,她后来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没答案。
但他知道,答案一定不在外面。
在这下面。
在更深的地方。
他拔出伞刀,刀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线。
然后迈步向前,走进通道的黑暗里。
右脚落地时,靴底踩到一片湿滑的东西。
他低头。
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痕迹,还没干透。
他蹲下,用指尖蹭了点,凑到鼻尖闻。
不是血。
是药渣混合着某种香灰的味道。
和卖药翁身上常带的那种气味一样。
他慢慢站起身,握紧伞刀。
前方十步远的墙角,一个药葫芦静静躺在地上,盖子开了半边,里面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