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滴在宿舍门口的石阶上。陈砚舟站在门内,盯着桌上那半截匕首。
刀柄朝上,稳稳插进木头里,像是被人亲手钉进去的。刻着“子时城隍庙”五个字,笔画深浅不一,像是急着写完就走。
他没碰刀,也没抬头看屋顶。瓦片已经合上了,连缝隙都没留一条。来的人动作干净,没留下脚印,也没惊动走廊的巡夜人。
他只用钢笔尾端轻轻碰了下刀背,金属凉得发涩。这匕首刚用过不久,刃口有磨损,不是装饰品。
系统界面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检测到龙脉气息残留,匹配度87.3%。”
他眯了下眼。
龙脉?那种地方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桌上?
他把钢笔收回来,在本子上画了个圈,又划掉。这不是警告,是邀请。对方知道他会追过来,还特意留了痕迹。
他拉开抽屉,取出伞,背在肩后。黑伞很轻,但他握伞柄的手没松过。外面雨没小,反而越下越大。
他走出宿舍楼,脚步不快。路上没人,训练馆的灯早灭了。公告栏上那张“清武司问询”的通知被雨水泡得发皱,边角卷了起来。
他没看第二眼。
城隍庙在城西,离书院两里地。平时没人去,香火断了好多年。三十年前武林盟主在那里失踪,后来就成了忌地。
他记得卖药翁提过一句:“天枢位不动,局就不散。”
现在看来,这个局,早就等着他进来。
雨打在脸上,凉得很。他一路没撑伞,左手时不时按一下腕子。旧伤不算疼,但有种说不清的躁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慢慢爬。
走到庙门口时,天快黑透了。铁门歪在一边,锁链断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拽开的。
他停了几秒,绕到侧墙。藤蔓长得茂盛,他抓着往上攀,动作轻,落地没声。破瓦缝隙能看见里面,他蹲在屋脊上,先看了三圈。
没人。
供桌倒了,香炉翻在地上,灰还没散。他跳下去,踩在青砖上,一步步靠近。
香灰被人扫过,拼成四个字:“虎符归玄”。
他蹲下身,手指扫过那几个字。灰还是温的,最多燃了一个时辰。有人刚走,或者根本没走远。
他站起身,往窗边走。窗外雨幕连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可就在他转身那一瞬,眼角扫到一抹紫金。
墙角一闪而过的一截衣袖,绣着团花,颜色沉得发暗。
他立刻冲过去,推开破窗。
外面只有雨,泥地上没脚印,连草都没压弯一根。
系统提示弹出来:“高危生命体撤离,气息匹配度98.7%——陆玄冥。”
他没追。
那人根本不想躲,就是要让他看见那一眼。紫金袍,团花纹,三年来藏在书院里的影子,终于露出了半张脸。
他回到香炉前,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
虎符归玄。说得真轻巧。
那玩意儿在他笔记本夹层里,沾了雨水,边角有点发软。他没打算交出去,也没想过真能瞒一辈子。但对方主动提出来,反而让他觉得不对劲。
太顺了。
先是张文远在擂台上露招,被他当场揭穿;接着匕首送上门,约他来空庙;现在连陆玄冥都亲自现身晃了一眼。
像是一步步推着他往前走。
可他知道,这种时候最不能走快。
他从匕首上拧下刀柄前端那块刻字的金属片,塞进衣兜。刀身留下,插回香炉边的灰堆里。
然后他在供桌底下摸了摸,翻出半块烧焦的木牌,上面有个“令”字。他看了一眼,扔了。
庙里再没什么可看的。他走到门口,正要离开,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向香炉。
刚才他没注意,炉底裂了条缝,里面有东西反光。他走回去,伸手掏出来——是一枚铜钱,边缘磨得发亮,正面刻着“永昌”二字。
这不是现在的年号。
他捏着铜钱,突然笑了。
永昌年间,守玺人还在台面上行走,血纹还没被列为禁术。那时候的虎符,是传信用的,不是杀人工具。
现在有人拿这个铜钱放在这里,要么是怀旧,要么是在提醒他——你爸当年做的事,有人还记得。
他把铜钱收好,转身出门。
雨还在下,他走在泥路上,脚步比来时更稳。快到路口时,他停了一下,从伞骨暗槽里抽出柳叶刀,用刀尖在地上划了三道线。
这是他和苏怀镜定的标记,意思是“有眼线,勿近”。
做完这些,他继续往前走。
他不会去见清武司的人,也不会回宿舍。现在他住的地方已经不安全,谁知道下次屋顶会不会直接塌下来。
他得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落脚。
刚拐过巷口,迎面走来一个挑担的老头,披着蓑衣,帽子压得很低。路过他身边时,老头低声说了句:“东街尽头,红灯笼,别敲门。”
说完就走了,脚步很快,像是怕被雨淋久。
他没应声,也没回头。
等老头走远,他才慢慢抬起手,看了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一枚干枯的草叶被塞进了他手里,叶脉上刻着个极小的“药”字。
卖药翁的人。
他把草叶收进内袋,继续往前走。
东街他去过一次,那边都是老铺子,晚上九点就关门。唯一挂着红灯笼的,是家废品收购站,白天收铜铁,晚上谁也不知道干什么。
现在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
他不急。
他知道陆玄冥在等他,但他也清楚,对方等的不是一个听话的棋子,而是一个会反抗的对手。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按规矩来了。
他把伞重新背上,加快脚步。
穿过三条街后,他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尽头,一盏红灯笼在风雨里摇晃,灯光昏黄,照不出门牌。
他站在门外,没敲门。
身后远处,一道紫金身影立在高楼檐角,静静望着这边。
片刻后,那人转身离去,袍袖拂过瓦片,没发出一点声音。
屋内,陈砚舟正低头解伞上的扣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