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陈砚舟走在最前面,伞面压得很低。他左手贴着身体,不敢乱动,血衣还裹在伤口上,发烫的感觉没退,但能忍。身后传来脚步声,一轻一重,是苏怀镜和卖药翁跟了上来。
他没回头,只低声说:“井在锅炉房后面,封了水泥,画着符。”
苏怀镜应了一声:“你确定是那里?”
“不确定。”他说,“但我体内的东西在拉我过去。”
卖药翁喘了口气,拄着铁伞走得很慢。雨水顺着他的眼罩往下流,滴在药葫芦上发出闷响。他边走边数葫芦,数到第七个时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
三人穿过废弃的实验楼后巷,墙皮剥落了一半,露出里面锈红的钢筋。地上积着水,踩下去会溅起泥点。陈砚舟忽然停下,抬起左手看了看。
血衣在动。
不是疼痛,也不是发热,而是一种牵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等着他。
“快到了。”他说。
前方就是老教学楼东侧,锅炉房像个塌了半边嘴的老人蹲在角落。铁门歪斜挂着,风一吹就吱呀响。绕到后面,一口井静静立在那里,被水泥彻底封死,表面刷了一层灰白涂料,上面用朱砂画着残破的符文,早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
陈砚舟走近,伸手摸了摸那层水泥。
指尖刚碰上去,左臂猛地一抽,血衣下的纹路像活过来一样窜了一下。他咬牙没出声,但额头已经冒汗。
“就是这儿。”他说。
苏怀镜立刻靠过来,从银针囊里取出三根细针别在耳后,另一只手按住腰间的药箱。她低头闻了闻空气,眉头皱了起来。
“有味儿。”她说,“血腥混着药香,像是有人在里面炼丹。”
卖药翁站在几步外,盯着那口井看了很久。他一只脚有点跛,站着的时候重心全压在铁伞上。他忽然开口:“三十年前,七个人在这里发过誓。血不开门,药可破禁。”
陈砚舟转头看他。
“你是说……”
“不是你说的那个办法。”老头摆手,“强拆会惊动整个书院的机关网。清武司的人已经在西门集结,再过十分钟就能包围这片区域。”
“那就十分钟内解决。”陈砚舟说着就要伸手去抠水泥缝。
“别碰!”卖药翁喝了一声,“这层水泥里掺了龙骨粉,沾皮肤就会吸血。你要是想变成干尸,尽管动手。”
陈砚舟收回手。
苏怀镜问:“那怎么开?”
老头没答话,而是慢慢解下腰间的十二个药葫芦。他一个一个摸过去,动作很慢,像是在找什么特别的东西。最后他停在最里面的那个——漆黑如墨,表面没有任何标记。
“这个不能用。”他说,“用了我会死。”
“那你为什么要带?”陈砚舟盯着他。
“因为总有一天要有人用。”老头笑了笑,牙齿黄得发黑,“现在看来,这一天就是今晚。”
他举起葫芦,用力砸向井壁。
“砰!”
葫芦碎裂,一股紫烟腾空而起,碰到雨水立刻化作酸雾,嘶嘶作响。水泥层开始冒泡,像被火烧过一样一块块脱落。青砖露了出来,接着是铜色,整面井壁缓缓显现,竟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
门高两丈,宽近一丈,表面刻满扭曲的纹路,仔细看竟是无数人形拼成的图腾,有的跪拜,有的挣扎,有的仰天怒吼。正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陈砚舟胸口的血纹完全一致。
系统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终极地图——云州地宫】
【权限验证中……匹配成功】
【持有者:陈砚舟】
门没开。
但陈砚舟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回应他。
他上前一步,正要伸手触碰凹槽,苏怀镜突然拉住他手腕。
“等等。”她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三人同时静下来。
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哗啦作响。
可在这之下,还有别的动静。
叮——
一声金属碰撞。
紧接着是闷哼,像是有人被打中腹部,压抑着不敢大声叫。
然后又是“铛”的一声,这次更近,仿佛就在脚下。
“里面有人。”苏怀镜脸色变了,“不止一个。”
陈砚舟闭上眼,集中精神。血纹共鸣瞬间启动,他感知到了——地下深处,确实有两个生命体正在交手。其中一人血纹波动极强,几乎与他同频,情绪却极为暴躁,杀意翻滚。
“是陆玄冥。”他说。
“他先进去了?”苏怀镜声音紧了,“可门是关着的,他是怎么进的?”
“不一定非得开门才能进。”卖药翁咳嗽两声,嘴角渗出血丝,“有些井是双向通道,上面封死,下面连通地道。他可能早就派人挖通了底部,从另一头潜入。”
“所以他不是来开门的。”陈砚舟睁开眼,“他是来布防的。”
“而且已经动手清理障碍。”老头点头,“刚才那些打斗声,八成是他在对付守门人。”
陈砚舟握紧铁伞,伞骨微微颤动。他盯着那扇门,心里清楚得很——陆玄冥不会只派几个人进来。他会设陷阱,会留暗哨,会在每一个转角埋刀。
但他必须进去。
时间不多了。
血衣撑不了太久,药瓶也空了。他不能再等,也不能退。
“怎么开?”他问卖药翁。
老头摇头:“单靠你不行。这门需要双血为引,一人激活主印,一人触发副锁。少了谁都打不开。”
“谁是副锁?”
“我。”老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泛黄的布片,摊开在掌心。
那是半幅碑拓,上面的纹路与青铜门上的图案完美契合。他将它贴在门侧一处隐秘凹槽内,低声说:“这是我三十年前藏下来的钥匙。今天终于用上了。”
门轻微震动了一下。
陈砚舟立刻把手按向中央凹槽。
接触刹那,体内血纹轰然爆发,红光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感到一股力量顺着手臂涌入大门,整座井都在颤抖。青铜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缝隙处开始渗出暗红色液体,像是门在“流血”。
“成了?”苏怀镜问。
“还没。”老头咬牙,“还要等三秒……两秒……”
话音未落,井底突然传来剧烈撞击声!
“咚——!”
整个地面一震,三人站立不稳。紧接着,一道黑影从井口喷射而出,直扑陈砚舟面门!
他反应极快,铁伞横扫,将那东西击落在地。
是一枚飞镖,通体乌黑,尖端带着倒钩,沾地即化,冒出淡淡绿烟。
“毒镖。”苏怀镜捡起一片残铁,放在鼻下一嗅,“含蟾酥、断肠草、还有一点……龙涎香?这是清武司特制的‘追魂钉’。”
“说明他们离得不远。”陈砚舟抬头看向四周,“可能已经在路上。”
“那就快点。”老头催促,“门要关了!”
果然,青铜门的震动正在减弱,血色缝隙也在收缩。刚才那一击似乎触发了某种防御机制。
陈砚舟再次发力,血纹能量源源不断输入。门缝扩大到一指宽时,终于“咔”地一声,彻底打开一条通道。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腐臭夹杂着铁锈味,还有淡淡的火药气息。
井底深不见底,阶梯蜿蜒向下,石壁上插着几支熄灭的火把。远处隐约可见灯光晃动,似乎是有人在移动。
“他真的进去了。”陈砚舟低声道。
“不止是他。”苏怀镜指着井壁,“你看那边。”
顺她所指,陈砚舟看到石阶边缘躺着一个人影,趴在地上不动。那人穿着清武司的制服,后颈插着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猛”字。
“张猛?”他瞳孔一缩。
“应该是。”苏怀镜走近两步,“死了至少半小时,伤口是割喉,一刀毙命,手法干净。”
陈砚舟没说话。
他曾以为张猛只是个背叛者,是个该死的走狗。可现在看到他倒在井口,像条被丢弃的狗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心里还是有点堵。
他弯腰,从尸体耳朵上取下那枚匕首耳钉。
冰冷的金属躺在掌心。
他攥紧了。
“你打算怎么办?”苏怀镜问他。
“走下去。”他说。
“你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
“知道陆玄冥准备了什么吗?”
“不知道。”
“那你凭什么赢?”
陈砚舟站起身,把耳钉塞进口袋,看着那扇敞开的青铜门。
“就凭我还活着。”他说,“就凭我现在还能走路,还能握伞。”
他迈步走向入口。
卖药翁突然喊住他:“记住!一旦听到钟声,立刻撤出来!那是关门信号,三声响完,门会永久封闭,谁也出不来!”
“几座钟?”
“一座。”老头声音沙哑,“但能响三声。”
陈砚舟点头,不再多问。
苏怀镜快步跟上,站到他左侧。
“你不该来。”他说。
“你也没资格赶我走。”她回了一句,“再说,你身上那件血衣,还得我定期加固。”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两人并肩站在门前,准备下阶。
卖药翁站在最后,一只手仍按在门侧的碑拓上,身体微微发抖。他忽然说:“陈砚舟。”
“嗯?”
“你娘……最后一次见我,也是这样站在这里。”
陈砚舟脚步一顿。
“她说,如果有一天你也走到这一步,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
老头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盖过。
“别信血纹,信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