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停在锁孔里。
陈砚舟靠着墙,没动。走廊尽头那点微弱的灯光照不到他脸,只能看见他手指还搭在铁伞柄上,指节泛白。对方也没继续拧,两人隔着十步远的距离僵着。
“是我。”苏怀镜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去你藏东西的地方找你。”
他这才松开手,伞尖点地,往前走了两步。看清是她站在消防栓旁边,手里抱着那个檀木药箱,肩头衣服湿了一片,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我留了记号。”她从袖口抽出一根银针,针尾沾着点红漆,“你搬开石板时蹭到了,我追踪气味过来的。”
他没再问。这种事对她来说不稀奇。她能靠一滴血判断人走了多久,更别说一块被碰过的石头。
“有事?”
“进来说。”她转身推开旁边一道窄门,门后是段向下的水泥楼梯,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挂着蜘蛛网。这是废弃校舍地下一层的旧实验室,原本做解剖用,后来封了。他们之前清理过一遍,放了些工具和备用药品。
灯是电池供电的,她按下开关,顶上一盏白炽灯闪了几下才亮起来。屋子不大,中间摆着张石台,四面墙堆着箱子。角落里有个小炉子,烧水用的。
她把药箱放下,打开最上层夹层,取出一卷黄褐色的布卷,铺在石台上。布面已经发脆,边角磨损严重,上面画满了线条和符号,有些地方还贴着小块纸条做注释。
“这是我爸留下的。”她说,“地宫内部结构图,他三十年前画的。”
陈砚舟走近看了眼。图纸复杂,主道分三支,每条又岔出无数细路,像树根一样蔓延。节点处标着奇怪的字,像是古篆,又不太像。
“这东西怎么到你手里的?”
“昨晚清点老物件时发现的。藏在我妈嫁妆盒底,用油纸包了三层。”她指尖点了点右下角一个模糊印记,“你看这个符号,像不像你锁骨上的纹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衬衫领口露出的那一截暗红痕迹,又看向图纸。确实像,不只是形状,连那种扭曲流动的感觉都一样。
“不是巧合。”他说。
她点头:“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带过来了。”
话刚落,图纸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屋里没风。两人同时盯着它。墨线开始蠕动,像是活的一样,缓缓重组。几秒后,整张图腾空而起,悬浮在半空中,变成一座半透明的立体迷宫,三条主道分别泛着青、黑、灰三种光。
陈砚舟立刻后退半步,右手握紧铁伞。伞柄刚入手,系统就震动了:【检测到高维空间折叠现象,常规导航失效】
“别动手。”苏怀镜伸手按住他手腕,“它没攻击意图,是在响应什么。”
“响应什么?”
“频率。”她摘下耳垂上的翡翠耳钉,轻轻敲了下手中银针。一声极细的嗡鸣响起,迷宫投影晃了晃,稳定下来。
三条通道清晰浮现,入口上方浮现出三个大字——生、死、蜕。
“我爸笔记里提过。”她低声说,“只有血纹持有者的血,才能激活真实路径。”
陈砚舟盯着那“蜕”字看了两秒,抬手就要划破手指。
“等等!”她拦住他,“系统刚提示了,空间波动周期锁定——每半个时辰重构一次。”
“意思是?”
“意思是就算你现在选对了路,三十分钟后也作废。”她指着迷宫边缘一圈不断跳动的光点,“这些是能量节点,每隔一阵就会位移。走错一步,可能直接掉进机关区。”
他皱眉:“那怎么办?等它变完再进?”
“不行。每次重构都会释放一次血纹共鸣波,强度递增。待得越久,体内刀意越难控制。你昨晚才刚稳住,现在经不起冲击。”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你确定这图是真的?不是谁设的局?”
“我爸用生命保下来的图,不会假。”她语气冷了下来,“而且你看这里。”
她指向迷宫深处某个不起眼的拐角。那里有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把倒插的刀。
“这是‘断龙枢’标记,全武林只有守玺人知道。你父亲当年参与过龙脉封印,这个符号是他亲手定的规则之一。”
陈砚舟瞳孔缩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符号。小时候在家里的残卷上见过,父亲说过一句话:“见此符者,止步。否则,万劫不复。”
可现在,这符号出现在通往地宫的路上。
“所以这不是地图。”他慢慢说,“是钥匙。”
“对。”她收起银针,把耳钉戴回去,“它不只是告诉我们怎么走,而是要我们用自己的血去解开它。”
屋外雨声忽然变大,砸在屋顶发出闷响。灯管闪了两下,昏黄的光线落在迷宫投影上,那些通道微微扭曲,仿佛在呼吸。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咳嗽。
短促,沙哑,带着年迈特有的喘息。两人猛地转头。窗户老旧,玻璃裂了几道缝,外面是连廊的屋檐,雨水顺着瓦片流下来。
一个身影站在檐下,披着靛蓝粗布短打,腰间挂着十二个药葫芦。独眼对着窗内,另一侧眼罩被雨水打湿,颜色更深。
是卖药翁。
他没进来,只是抬起手,用拐杖点了点窗框,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开口:“小子,迷宫每半个时辰变一次,得用血引路。”
陈砚舟几步冲到窗边,推开玻璃。风夹着雨扑进来,打湿他半边脸。
“前辈!什么叫用血引路?”
老人没答话,只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件熟透的果子,知道什么时候会掉。
“你身上流的,就是钥匙。”他说完,转身走进雨里,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窗重新关上,屋里恢复安静。
苏怀镜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他说的血,不是随便割一刀就行。必须是你主动放的,带着意图的血。”
“不然呢?”
“不然迷宫只会给你假路。”她看着石台上的投影,“而且……我刚才注意到,每次重构前,那个‘蜕’字会闪一下红光。像在提醒什么。”
陈砚舟低头看自己左手腕。旧疤隐隐发热,不是痛,也不是痒,就是一种存在感很强的灼。他知道那是血纹在呼应某种东西。
“三十分钟。”他说,“我们还有时间。”
“做什么?”
“试一条路。”他拿起铁伞,伞尖轻点地面,“我不进去,只让血滴在入口。”
“你想当诱饵?”
“我是唯一能触发它的人。”他抬头看她,“你记录变化规律,记下每条路的颜色、长度、节点移动顺序。下次重构时,我们就能预判。”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点头:“好。但血不能多,也不能少。三滴就够了。”
他扯开衬衫袖口,从伞柄暗格抽出柳叶刀。刀刃薄而锋利,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划下去的时候,血珠立刻冒出来,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丝暗金。第一滴落在石台边缘,没反应。第二滴靠近迷宫投影底部,空气轻微震了一下。第三滴正对“生”字入口——
整个投影猛然一颤。
“生”道瞬间变黑,化作一条向下倾斜的陡坡,两侧伸出锯齿状突刺。“死”道反而亮起柔和白光,看似安全。“蜕”字不动,但下方裂开一道缝隙,涌出淡淡的红雾。
系统震动:【路径重置,倒计时29:47】
苏怀镜迅速掏出笔记本,飞快记录:“‘生’转危,‘死’显安,‘蜕’启雾门……果然不是表面那样。”
陈砚舟用布条缠住伤口,看着那条冒着红雾的通道,眉头没松。
“哪条都不该信。”他说。
她合上本子,抬头看他:“那你打算怎么走?”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按在铁伞上。伞面铜钱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屋外雨声更大了。
灯又闪了一下。
迷宫投影边缘,那个倒插刀的符号,悄悄亮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