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陈砚舟的脸上,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了血。
苏怀镜还在他旁边站着,呼吸不稳,但没退。
巷子两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二十人正在包抄。铁面人提着流星锤往前走了一步,伞下的刀光还没收。
陈砚舟撑着黑伞,膝盖发软,小臂上的红纹像烧热的铁丝往肩膀爬。他咬住后槽牙,不让声音漏出来。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老巷口那座破旧牌楼晃了两下,砖石裂开,轰地塌了下来。尘土炸起一丈高,混着雨水扑向两边。
烟尘里,一个身影慢慢显出来。
是个老头,穿着靛蓝短打,腰上挂着十几个药葫芦,右眼戴着眼罩,左手指间夹着一根银针。
陈砚舟瞳孔一缩。
“卖药翁?”
那人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用指甲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
陈砚舟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半块龙纹玉。
“你要我拼它?”
老头点点头,声音沙哑:“你娘留的那块,配得上。”
苏怀镜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老头没理她,只盯着陈砚舟:“玉佩对上了,路才看得见。不然,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陈砚舟没动。三年前那个雨夜,这老头救过他一命,用银针把他体内的毒引出来。后来才知道,他是母亲失踪前最后见过的人。
可现在这人站在废墟里,身子半透明,像雾气凝成的。
是鬼?还是幻觉?
他刚想开口,苏怀镜突然拽他胳膊:“上面!”
屋顶瓦片一颤,三支弩箭破雨射下,箭尾刻着“玄冥”二字。
陈砚舟抬伞格挡,金光早已耗尽,只能靠刀锋挑开两支。第三支擦过肩头,划破衣服,钉进身后的墙里。
“你中招了!”苏怀镜一把按住他后颈,“血纹冲到锁骨了!”
陈砚舟喘了口气,感觉整条左臂都麻了。他刚要抬手检查,眼前一花。
卖药翁的幻影一闪,出现在他面前。左手银针疾出,刺进他胸口正中。
一股凉意顺着经脉散开,蔓延的红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停了一瞬。
“膻中封穴,拖半刻钟。”老头收回手,银针消失不见,“别问我怎么做到的,问就是欠你娘的。”
陈砚舟喉咙发紧:“你到底是谁?”
“三十年前守碑的人。”老头冷笑,“后来装疯卖傻混市井,就为了等今天。”
苏怀镜盯着他腰间的药葫芦:“那你现在出现,是因为……你还活着?”
老头没回答,只看了她一眼:“丫头,你配的药能救人,也能杀人。但解不了命里的毒。”
话音未落,他身形开始变淡。
“等等!”陈砚舟伸手,“拼了玉佩,然后呢?”
“去找钥匙。”老头的声音越来越轻,“龙脉口有七道门,你爹没打开的那把,藏在‘静’字碑底下。”
“谁写的碑?”
“你该认识。”老头嘴角扯了一下,“当年亲手刻的。”
最后一句话落下,他的身影化作细碎光点,随风散在雨里。
陈砚舟站在原地,心口那根银针还插着,凉意顺着血脉往四肢走。
半刻钟。
他低头看怀里那半块玉,又摸出贴身藏着的另一半——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边缘有磨损的云纹。
“拼起来看看。”苏怀镜靠过来,声音压得很低。
他没犹豫,把两块玉按在一起。
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玉面浮出一道暗痕,像是被什么力量激活,显出半个篆字——“生”。
“这是……”
“生门。”苏怀镜盯着那字,“和药箱里残碑上的字一样。”
陈砚舟握紧玉佩,指节发白。他知道这块碑,小时候母亲常念那两个字:“济世,生门。”
原来一直缺的另一半,就在自己身上。
远处脚步声逼近,第一批杀手已经穿过烟尘,举刀围上。
铁面人站在最前,双锤垂地:“交头,免痛。”
陈砚舟没理他,只把玉佩塞进怀里,伸手拔出心口的银针。
血没流,伤口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还能走?”苏怀镜扶住他胳膊。
“能。”他把银针放进伞柄暗槽,“但得快。”
“东角门。”她说,“卖药翁密信说的活路。”
他点头,撑伞往前走一步。
腿还在抖,但能动。
两人刚要移动,巷子深处传来新的动静。
不是脚步。
是金属拖地的声音。
陈砚舟猛地停下。
那声音他听过。
清武司的链枷,专用来锁重伤犯。
下一秒,三个黑衣人从侧巷转出,中间那人手里牵着铁链,链子另一头拴着个昏迷的少年,衣服上印着“猛”字。
“张猛?”苏怀镜一愣。
陈砚舟眼神冷了。
那人走到跟前,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书院师兄。
他笑了笑:“你们逃不掉的。陆大人早算准了。”
陈砚舟没说话,只把伞往前一横。
师兄摇摇头:“何必呢?你已经撑不住了。血纹入心,神仙难救。”
他话音刚落,陈砚舟突然抬手,把刚才那根银针甩了出去。
针尖直取咽喉。
师兄反应极快,偏头躲开,银针擦着脖颈飞过,钉进身后砖墙。
“找死。”师兄脸色一沉,挥手,“拿下!”
三名杀手扑来。
陈砚舟转身就走,拉着苏怀镜拐进一条窄岔道。
身后追兵紧逼,铁链哗啦作响。
他一边跑一边摸心口,那里已经开始发烫。
封穴效果在消退。
“还有多久?”苏怀镜问。
“不知道。”他咬牙,“但撑不到东角门了。”
“那就别去。”她突然停下,从药囊掏出一个小瓷瓶,“我有办法延毒,但只能试一次。”
“什么药?”
“用卖药翁的方子改的。”她拧开瓶盖,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可能有用,也可能让你当场断气。”
陈砚舟看着她。
她眼神很稳。
他接过药,一口吞下。
苦味在嘴里炸开,紧接着,胸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他跪倒在地,伞歪了。
苏怀镜扶住他:“忍住。”
他喉咙里涌上腥甜,却笑了:“你说……卖药翁要是真死了,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出现?”
“也许。”她低声说,“他根本没死。”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一声冷笑。
书院师兄带着人堵住了出口。
链枷在地上拖出深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