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脸上,冷得刺骨。
陈砚舟睁开眼,头顶是灰蒙蒙的天,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行。他躺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后背像被铁锤砸过,动一下就钻心地疼。黑伞滚在几步外的泥水里,伞骨歪斜,柳叶刀还卡在机关中,没完全出鞘。
他想抬手,手指抖得不听使唤。
有人拽他胳膊,力道不大但很稳。苏怀镜跪在他旁边,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按住他后颈的伤口。“别乱动,血还没止。”她声音有点喘,额前的发贴在脸上,手里捏着一团药粉往他伤口上撒。
他喉咙里咳了一声,没说话。
刚才那一幕还在脑子里转——地宫塌了,他把苏怀镜推出去,自己留在原地。红光吞了他,石头砸下来,意识断了一瞬。再睁眼,人已经在这条巷子里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他问。
“你忘了?我跟着你跳下来的。”她低头看他背部,“封印爆开的时候,气浪把你掀飞,我也被卷出来了。落地时摔了一下,但还能走。”
他扯了下嘴角,“真不怕死啊你。”
“怕也没用。”她拍了把药粉,“现在问题是,咱们在哪?”
他撑着地面想坐起来,刚一用力,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闷哼一声,额头冒汗。
苏怀镜赶紧扶住他,“别硬撑,你伤得重。”
“不站起来,就得死在这。”他咬牙,终于半跪起来,伸手去够那把黑伞。
指尖刚碰到伞柄,巷口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人。
十三个黑衣人站在雨里,排成半圆,堵住了出口。为首那人戴着青铜面具,双手各持一柄弯钩,钩尖朝下,雨水顺着刃口滑落。
“陈砚舟。”那人开口,声音沙哑,“陆大人有令,取你首级者,赏黄金千两。”
陈砚舟没应声,只把伞捡了起来,拄在地上。
苏怀镜退到他身后半步,银针已在指间。
雨越下越大,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
陈砚舟低头看了眼左手腕的旧疤,那里突然一阵灼热,像是被人用火燎了一下。他皱眉,抬头看向对面。
那些杀手没动,但气息已经锁定了他。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来谈判的。
“卖药翁留了信。”苏怀镜忽然说,“皇城东角门有活路,只要穿过这条巷子,绕到老布坊后面——”
话没说完,对面那人动了。
双钩一前一后劈来,速度快得看不清影子。
陈砚舟本能抬伞去挡,动作却慢了半拍。他刚受重伤,反应跟不上。
眼看钩子要砍中他脖子,一道金光从他身上炸开。
嗡——
空气震了一下,双钩撞在金光上,当场崩断。持钩那人被震得倒飞出去,砸在墙上,滑落在地。
其余杀手齐齐后退一步。
陈砚舟自己也愣了。
他低头看自己身体,一层淡金色的光罩正裹着他,像一层看不见的壳。脑子里响起一个机械音:
【以命换命模式已激活】
【扣除寿命三十年】
【剩余防御时间:59秒】
他瞳孔一缩。
这系统……居然在这种时候自动触发?
他记得这个技能。第六十三章那次濒死,系统弹出来过,说是能用寿命换一分钟绝对防御,代价是直接少活三十年。当时他没选,以为只是个摆设。
没想到现在自己启动了。
“你还剩十五分钟生命值。”苏怀镜盯着他手腕上的血纹,“刚才那道屏障耗了不少能量,撑不了太久。”
“够了。”他说,“一分钟,足够杀光他们。”
对面的人重新围上来,这次更谨慎了。断钩的那人爬起来,扔掉残兵,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看来只能一起上了。”他冷笑,“反正首级带回去就行,不用活的。”
十三人同时逼近。
陈砚舟握紧伞柄,伞尖点地。他能感觉到背后伤口在流血,体温在下降,但精神反而清醒了。
死过一次的人,不怕再拼一次。
他侧身挡住苏怀镜,“你跟紧我,别离太远。”
“我知道。”她低声说,“东角门,老布坊,记住了。”
“等我清完这批人,咱们再跑。”
“不一定需要全杀。”她说,“只要打开一条路。”
“我不想留活口。”他打断她,“这些人,都是冲你来的吧?上次实验室的事,你还记得吗?他们是你父亲当年研究血纹的对手派来的。”
苏怀镜手指一紧。
她当然记得。
三个月前,她在实验室分析一份古方,意外发现血纹碑和瘟疫之间的联系。结果当晚就有五个人摸进来,拿毒烟熏晕了值班护士。她提前配好麻醉剂,藏在通风口释放,放倒四个,最后一个被她用银针扎穿喉咙。
但她没杀第五个。
那人临死前说了句:“药翁早该死了,你也一样。”
后来她才知道,药翁就是卖药翁,而对方是玄冥组织的外围杀手。
“你是说……”她看着眼前这些人,“他们是为了灭口?”
“不止。”陈砚舟冷笑,“他们是来收尸的。不只是我的,还有你的。”
对面十三人已经形成包围圈。
雨太大,视线模糊。但陈砚舟能听见他们的呼吸,能闻到刀刃上的油味。
他忽然觉得右眼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眼皮底下爬。
抬手一抹,指尖沾了点血。
他没在意,只当是伤口裂了。
可就在那一瞬间,雨幕深处,有个人影站着。
紫金色长袍,折扇半遮脸,扇面写着“天下为棋”。
陈砚舟心头一震。
陆玄冥?
不可能。
他已经死了。被灭世式斩成碎片,连骨头都化了。
可那个人影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眨了下眼,血丝从眼角滑下。
人影消失了。
是幻觉。
还是系统残留的数据投影?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准备好了?”他问苏怀镜。
“嗯。”
“等我动手,你就往东角门跑。”
“你不跟我一起?”
“我得把他们引开。”
“不行!”
“听话。”他声音低下去,“你要是死了,谁来配解药?谁来救下一个病人?你不是医生吗?活下去才是你的任务。”
她咬唇,没再争。
这时,最前面那个杀手突然跃起,手中短刀直刺而来。
陈砚舟抬伞格挡,金光一闪,刀刃断裂。
第二人从侧面扑来,他旋身踢出,脚尖踹中对方胸口,那人倒飞出去,撞翻了巷边的木架。
第三、第四人同时出手。
他举伞横扫,金光荡开刀锋,顺势反手一划,伞骨弹出半寸刀刃,割破一人咽喉。
血喷出来,混进雨水里。
第五人不敢近身,掏出一把飞镖甩来。
叮叮几声,全被金光弹开。
陈砚舟喘了口气,防御时间还剩四十秒。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怀镜,“走。”
她摇头。
“这是命令!”他吼。
她仍不动。
他猛地将伞尖插进地面,抽出柳叶刀,一刀劈向她脚前的石板。碎石飞溅,逼得她后退一步。
“你想让我白死吗!”他怒视她,“跑!”
她终于转身,沿着巷子往东角门方向奔去。
陈砚舟收回刀,面对剩下的十人。
金光还在,但越来越淡。
他知道撑不了多久。
可他还站着。
雨还在下。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和雨水,举起伞,刀刃缓缓滑出最后一寸。
对面的人互相看了看,终于不再试探。
十一人同时冲来。
他迎上去。
第一刀砍断一人手臂,第二刀刺穿一人胸口,第三人挥刀劈头,他低头闪过,反手割喉。
第四人偷袭背后,他靠着直觉转身,伞柄撞中对方鼻梁,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第五人扑上来抱他腰,他膝盖猛顶对方下巴,听见牙齿崩断的声响。
第六人举刀刺来,他侧身让过,刀尖擦过腹部,衣服裂开,皮肤见血。
他不管。
继续往前。
第七人刚举起武器,就被他一拳打在太阳穴,当场昏死。
第八人想跑,他追上去,一刀削断脚筋,那人惨叫倒地。
第九人吓得扔掉武器,转身就逃。
他没追。
第十人和第十一人对视一眼,同时扑来。
他举伞硬接,金光剧烈震荡。
【剩余防御时间:10秒】
他咬牙,一脚踹开左侧那人,右手刀横扫,砍中右侧脖颈。
血飞起。
两人倒下。
只剩最后一个站着的。
那人脸色发白,一步步后退。
陈砚舟拖着伞,一步一步往前走。
伞尖滴血。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视线开始模糊。
金光熄灭的那一刻,他单膝跪地,靠伞支撑才没倒下。
最后那人见状,眼中闪过喜色,猛地抽出匕首冲来。
陈砚舟抬头。
雨中,他看见苏怀镜站在巷口,回头望着他。
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喊什么。
他没听清。
只看见那人举着匕首,离他越来越近。
他抬起手,握住伞柄。
刀刃还露在外面。
他用力,把伞撑开。
三寸柳叶刀全部出鞘。
对面那人狞笑着扑上来。
陈砚舟抬手,一刀刺出。
刀尖穿透对方喉咙。
那人瞪大眼,慢慢倒下。
他松开手,任尸体滑落在地。
雨更大了。
他低头看自己手,抖得厉害。
血从背后、腹部、眼角不断流出。
生命值只剩下几分钟。
他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
远处传来更多脚步声。
不止一批人。
他苦笑。
看来今天真是走不出去了。
他抬起头,望向巷口。
苏怀镜还在那里。
没有走。
他张嘴,想让她快跑。
可声音卡在喉咙里。
只吐出一口带血的泡沫。
他用手抹掉,再次抬头。
这一次,他看见雨中有两个人影并肩站着。
一个穿靛蓝短打,戴着眼罩。
另一个是守龙人,破旧道袍,手里拿着树枝。
他们都看着他,没说话。
然后,慢慢消失了。
他眨了眨眼。
雨还在下。
他伸手摸了摸伞柄。
刀还在。
他还活着。
至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