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墙缝往下淌,滴在陈砚舟的肩上。他刚从暗洞钻出来,膝盖还沾着泥,手撑在地上没立刻起身。
苏怀镜跟在他后面,喘了两口气,抬头往前看。
巷子尽头躺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靛蓝短打,腰间挂着一排药葫芦,右眼戴着眼罩,此刻已经被血浸透。三支乌黑短箭插在胸口,箭尾微微颤动。
陈砚舟猛地站直。
“是他。”
苏怀镜皱眉:“谁?”
“卖药翁。”陈砚舟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探了探老人鼻息。还有气,但极弱,像风里摇晃的灯。
老人眼皮抖了抖,手指缓缓抬起,颤巍巍摸向腰间最大的那个药葫芦。他用指甲抠开塞子,从里面掏出一只密封瓷瓶,瓶身温热,像是刚炼好不久。
他把瓶子塞进陈砚舟手里,嘴唇动了几下。
“玄冥……散……”声音断断续续,“混你爹的血……能压……住……”
话没说完,身体猛地一抽。
下一瞬,整个人化作一团血雾,在雨中消散。
只剩那只空葫芦滚落在地,底端隐约刻着“济世”二字,被雨水冲得模糊不清。
陈砚舟握紧瓷瓶,指节发白。他盯着那团消散的血雾,一句话没说。
苏怀镜低头捡起葫芦,翻看了一眼,眉头越皱越紧。
“这药有问题。”她伸手去拿瓷瓶,“别乱吃。”
陈砚舟抬手避开:“他说是用我爹的血炼的。”
“那就更不能吃!”苏怀镜声音提了起来,“血纹本就和你血脉相连,再掺进别人血炼的东西,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我没得选。”陈砚舟仰头,直接把药丸倒进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腥甜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有东西在体内爬。
他闷哼一声,扶住墙。
系统提示立刻跳出:【血纹污染度降至70%!警告:未知成分介入,生命值仍在流失。】
苏怀镜一把抓住他手腕,搭脉片刻,脸色变了。
“不对。”她迅速扯开他衣领。
只见原本停在锁骨的血纹,正缓慢向上爬,边缘泛着紫光,像藤蔓缠向心口。
“这不是压制。”她声音绷得很紧,“是转移。他在用自己的命换你多活一会儿。”
陈砚舟靠墙站着,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脸,雨水混着汗,湿透的衬衫贴在背上。
“他三年前救过我。”他说,“那晚我中毒昏迷,是他用银针引毒,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苏怀镜看着他:“所以他知道你的血脉秘密。”
“嗯。”陈砚舟低头看着手中的瓷瓶,“他说他躲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没逃开。”
远处传来钟声。
三响,间隔七秒。
苏怀镜眼神一凛:“又是变调死讯钟。玄冥已经清剿完所有据点,正在合围。”
陈砚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沉了下来。
“他临死前看着我,不是求救,是托付。”他把瓷瓶塞进怀里,动作很慢,但稳,“我不能让他白死。”
苏怀镜没再说什么,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在空中划了一道。
针尖沾了空气里的微尘,泛出淡青色光晕。
“这附近有机关扰动。”她抬手指向西北,“那边有条废弃排水渠,入口刻着龙纹,和玉佩共鸣频率一致。”
陈砚舟点头,撑开黑伞。
伞骨轻响,三寸柳叶刀藏在柄中,随着动作微微震动。
两人冒雨前行。
巷子狭窄,两侧高墙夹峙,雨水顺着瓦檐成串砸下。脚下的石板湿滑,每一步都得踩实。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一道低矮拱门,半埋在土里,上面长满青苔。门框边缘隐约可见扭曲的龙形刻痕。
“就是这儿。”苏怀镜停下。
陈砚舟上前一步,伸手擦去苔藓。
龙纹清晰浮现,与玉佩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他从怀里掏出玉佩,贴在门缝上。
咔。
一声轻响,拱门内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
门缝扩大,露出向下的石阶,潮湿阴暗,不知通向何处。
苏怀镜正要迈步,忽然回头。
“等等。”
“怎么?”陈砚舟问。
“你心跳不对。”她伸手按住他左胸位置,“太快了,而且……不规则。”
陈砚舟自己也感觉到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顶着,一下一下撞击肋骨,疼得他呼吸发紧。
“药效在反噬。”苏怀镜盯着他,“卖药翁给的不是解药,是延命符。他用自己的命点了火,让你能多走几步。”
“那就让我走完这几步。”陈砚舟迈过门槛,踏上第一级台阶。
脚下石板轻微下陷。
苏怀镜立刻出声:“别动!”
陈砚舟僵住。
她蹲下身,用银针轻轻拨开石板边缘的泥垢,露出下方细小的铜管。
“踩重了会触发毒雾喷口。”她收回针,“这种老机关,一旦启动就没法停。”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块薄布,铺在下一级台阶上。
“踩这里。”
陈砚舟照做。
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
石阶曲折延伸,空气越来越闷。墙壁渗水,地面湿滑,每一步都得小心。
走到中途,陈砚舟突然停下。
“怎么了?”苏怀镜问。
他没答,只是抬手按住心口。
血纹已经爬到喉结下方,紫光一闪一灭,像在呼吸。
他张了张嘴,嗓音沙哑:“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有人在说话。”他闭上眼,“一个男人,声音很熟……在念一段咒文。”
苏怀镜神色一紧:“幻听?”
“不是。”他摇头,“他说‘血引归途,非斩不断’……这句我在地图上见过。”
苏怀镜立刻抽出银针,扎入他后颈一处穴位。
“这是血纹在读取残留记忆。”她说,“别跟着它走,守住意识。”
陈砚舟咬牙:“可他说……我爹当年没带走虎符,是故意留下的饵。”
“别信。”苏怀镜声音严厉,“你现在听到的,可能是陷阱。”
陈砚舟睁开眼,眼神却清明起来。
“我知道。”他往前走,“但我得知道真相。”
又下十几级台阶,前方出现岔路。
左边通道干燥整洁,石壁上有油灯残迹。
右边则低矮狭窄,堆着腐木,入口处横着一根断裂的铁链。
苏怀镜看向玉佩。
玉佩表面的龙纹正缓缓转向右侧。
“走这边。”她说。
陈砚舟正要动身,忽然胸口一痛。
他弯下腰,手撑在墙上,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石阶上,迅速被雨水冲淡。
苏怀镜扶住他:“不行,你撑不住了。”
“我能。”他抹掉嘴角的血,“卖药翁用命换的时间,我不可能站着浪费。”
他抬脚,跨过断链。
右侧通道更窄,两人只能侧身通过。头顶时不时滴水,砸在伞面上啪啪作响。
走了约十步,前方豁然开朗。
一间小厅出现在眼前。
四面墙都是青铜材质,上面刻着同样的图案:一条龙被七把刀钉在地底,头朝皇城方向。
正中央摆着一块石碑,写着四个大字——
“斩龙者止”。
陈砚舟一步步走近。
玉佩在他怀里发烫。
他伸手触碰石碑底部,那里有一道细缝。
和之前那间密室一样。
他用力一拽。
石板被抽出。
暗格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父非叛,乃殉。容器不可双生,见则必杀——守玺绝笔”
陈砚舟盯着那行字,久久不动。
苏怀镜站在他身后,低声问:“什么意思?”
陈砚舟没回答。
他慢慢把石板推回去,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通道入口。
“我们得加快。”他说,“他们快来了。”
苏怀镜点头,正要跟上。
陈砚舟忽然抬手,拦住她。
他的左手正在发抖。
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伤。
而是整条手臂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血纹已经蔓延到肩膀,正往心脏方向爬,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很平静:
“你说……如果一个人注定要死,是不是早点动手,反而少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