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一脚踏进密室,脚底踩到块硬物。低头看是半截断指,指甲缝里塞着黑灰。他没弯腰捡,伞柄往地上一杵,人就晃了一下。
苏怀镜紧跟在后,手刚摸上药囊,就听见四面石壁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墙上划字。
火光从门缝漏进来一点,照出墙上的痕迹——全是血写的。有些干了发黑,有些还湿着,往下淌。
“这字不是一人写的。”苏怀镜走近墙面,伸手蹭了点血迹,“笔迹乱,情绪也不一样。有的像在哭,有的像在笑。”
陈砚舟撑着伞走到中间,抬头看顶上刻的一行大字:“逆天改命者,死无全尸。”
他冷笑:“我爹的名字都没提,倒先给我定罪了?”
话音刚落,墙角突然冒出一股风。冷得刺骨。烛火一歪,熄了。
黑暗里,一个影子从石壁里慢慢渗出来。紫金长袍,折扇半遮脸。正是陆玄冥。
“你来了。”幻影开口,声音不响,却钻进耳朵里,“比我预计的快了一炷香。”
陈砚舟没动,刀还在伞里。他问:“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陆玄冥抬手,扇子移开半寸,露出嘴角,“三年前你在书院演武场赢下剑试那天,我就站在台下看着。你说我是谁?”
苏怀镜突然出手,三根银针甩向幻影面门。针穿过那张脸,叮当落地。
“实体感弱。”她退后半步,“不是真身,是残留的意念。”
陆玄冥笑了:“聪明。我是被封在这儿的记忆,等的就是你们这种‘钥匙’。”
“什么钥匙?”
“带血纹的人。”他目光落在陈砚舟心口,“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站在这里,问我同一个问题——为什么背叛玄冥?”
陈砚舟呼吸一顿:“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陆玄冥缓缓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陈守玺,你爹,二十年前是玄冥首座。掌管龙脉祭仪三年,亲手烧了第一本《血经》。后来他带走虎符,叛逃出京,罪名是——泄露皇室秘术。”
陈砚舟喉咙发紧:“放屁!我爹是守龙人,不是杀手!”
“守龙人?”陆玄冥嗤笑,“你以为那个身份是荣耀?那是奴才的烙印。皇帝要龙脉活,你们就得供血;皇帝要改命,你们就得献祭亲人。”
他忽然撕开衣襟,露出胸口。
一道血纹盘在心口,形状扭曲如锁链。和陈砚舟的一模一样。
“看见了吗?”陆玄冥指着自己,“我和你,都是容器。皇帝用自己的血唤醒龙脉,再把血纹种进我们身上。他是源,我们是器。”
陈砚舟往后退了半步,伞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
“不可能……我娘是普通人……”
“你娘?”陆玄冥眼神变了,“她是第一个失败的容器。三十年前,皇帝想用女子承纹,结果血崩而亡。可她的血没浪费——生下了你。”
空气一下子压下来。
陈砚舟觉得肋骨处像有刀在锯,一刀一刀,不急不慢。他咬住牙关,没出声。
苏怀镜立刻靠上来,银针扎进他后颈三处穴位。她低声说:“别让他继续说,血纹要炸了。”
陈砚舟甩开她:“让我听。”
陆玄冥盯着他:“你爹当年发现真相,疯了一样要毁掉龙脉。他说‘此路不通’,可没人信他。最后他偷走半块玉符,带着你娘逃走。但你知道他为什么没能成功吗?”
“为什么?”
“因为他带走的不只是虎符。”陆玄冥按住心口,“他还偷走了‘命格’。本该属于我的那部分容器资质,被他藏进了你的胎中。所以我一生都在痛,血纹日夜蚀骨。而你,直到十八岁才觉醒。”
陈砚舟猛地抬头:“所以你恨我?”
“我不恨你。”陆玄冥笑了,“我恨的是那个选择。他宁愿让儿子背负诅咒,也不愿让我活。”
陈砚舟握紧伞柄,指节泛白。
“你说我爹烧了《血经》?那他为什么要逃?既然已经毁了东西,为什么不揭发皇帝?”
“揭发?”陆玄冥摇头,“他试过。可李存功不敢接,老太监装傻,卖药翁跑了。整个天下,没人信一个守龙人的话。到最后,只有他自己相信。”
陈砚舟喘了口气,额头冒汗。
“那他留下的玉符……地图上那句‘非斩不断’……”
“意思很明白。”陆玄冥看向密室中央的石台,“父子都得动手。一个斩过去,一个斩未来。只有两代人都愿意砍下去,龙脉才会松口。”
陈砚舟突然冲上前,抽出柳叶刀直刺幻影胸口。
刀穿过去,没阻力。
陆玄冥低头看那一刀,不躲也不怒:“杀我没用。我只是记忆。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
陈砚舟收回刀,喘得厉害。眼前开始发红,耳朵嗡嗡响。
系统提示跳出来:
【血纹污染度85%】
【意识稳定性下降】
【建议立即停止接收高密度信息】
苏怀镜一把扶住他:“不能再听了!”
“还有一件事。”陈砚舟盯着陆玄冥,“你说我爹烧了《血经》,那现在玄冥用的哪一本?”
陆玄冥嘴角扬起:“副本。你娘失踪前,抄了一份。藏在血书里。她以为能救你,其实那是引火烧身的火种。”
陈砚舟瞳孔一缩。
“她不是失踪。”陆玄冥轻声说,“她是被你爹亲手送进龙脉口的。作为最后一次祭品,换你三年平安。”
陈砚舟整个人僵住。
苏怀镜抓着他手臂:“别信他!这是精神攻击!他在激你崩溃!”
陈砚舟没说话,慢慢抬起左手,用伞骨在臂上一划。血滴落,正好落在石台中央。
血刚沾上去,整块石头亮了起来。
墙上所有血字开始移动,重组。
一行新字浮现:**父子皆斩者,方可断龙**。
紧接着,另一行小字从缝隙里爬出:**守玺非叛,只为护子**。
陈砚舟盯着那句话,嘴唇动了动。
“原来……不是逃。”他声音哑了,“是换。”
苏怀镜正要说话,陆玄冥突然抬手,指向陈砚舟背后。
“小心!”
陈砚舟本能回头,刀已挥出。
一道血雾从幻影身上炸开,缠上刀身。刀刃瞬间变红,像烧透的铁条。
系统警报狂响:
【血纹污染度90%】
【宿主生命体征急速下滑】
【是否启动躺平模式?】
陈砚舟单膝跪地,刀拄在身前。
他抬头看陆玄冥。
幻影正在消散,最后一句话飘在空中:“我不是要毁你……我是告诉你——你和我,本该是一个人。”
说完,彻底没了。
密室安静下来。
陈砚舟跪在地上,手还握着刀。刀脊上那道红纹缓缓蠕动,像活的一样。
苏怀镜蹲下,检查他脉搏。指尖刚搭上手腕,就感觉皮肤烫得吓人。
“你还清醒吗?”她问。
陈砚舟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看见我娘了。”他说,“她穿着红衣服,站在祭坛上。我爹背对着她,手里拿着刀。”
苏怀镜没接话,只把银针重新排好。
外面没有声音,连风都停了。
陈砚舟慢慢站起来,腿还在抖。他看了眼石壁,最后一行字刚刚显现出来,墨迹未干:
**容器相斥,见则必杀**
他伸手去摸那行字。
指尖碰到的瞬间,整面墙的血字同时闪烁了一下。
刀上的红纹也跟着跳了跳。
苏怀镜突然抓住他手腕:“别碰墙!”
陈砚舟没挣脱,只是低头看自己的手。
血从伤口往下滴,一滴,两滴。
落在刀身,被那道红纹吸进去,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