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手指还插在衣兜里,血书的边角贴着皮肤,热度没有散。他站在废武馆门口,风从破屋顶灌下来,吹得香案上的灰轻轻抖。
“它在发烫。”他说。
苏怀镜没动,目光落在他贴身口袋的位置。“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吧?”
“刚才翻出来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劲。”他把血书拿出来,纸面暗红,那八个字“斩龙七式,首在破胆”像是刚写上去的一样新鲜。
她伸手碰了碰信封边缘,指尖一滑,察觉到一丝不平。“这里有夹层。”
“能打开吗?”
“得小心点。”她从腰间取下一根银针,捏住血书一角,针尖沿着封口慢慢推进。动作很轻,像在挑开一片干枯的药叶。
陈砚舟盯着她的手。屋里静得能听见针尖刮过纸面的声音。
“别弄坏了。”他说。
“我知道。”她呼吸放慢,一点一点剥离封边。忽然,她停住,“里面……有东西。”
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被抽了出来,泛黄,几乎透明。上面没有字,只有七道深浅不同的划痕,弯弯曲曲排成斜线,中央空了一块。
“这是刀痕?”陈砚舟凑近看。
“不是写字留下的。”苏怀镜用银针轻点其中一道,“每一划的起笔和收尾都不一样,像是试招时随手划的。”
“北斗七星。”陈砚舟突然说。
“什么?”
“这七道痕,连起来是北斗。但中间缺了一颗。”
苏怀镜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小时候见过一次。”他说,“我爸书房里有幅星图,也是歪的,说真正的北斗会动,要看时辰才能对上。”
他把黑伞拿在手里,横着当刀握。闭眼,回想父亲教他的第一式——还没学完,人就没了。
但他记得那个起手式。
手腕一转,伞尖划出一道弧线。空气被撕开,发出短促的“嗤”声。墙面上多了一道刻痕,笔直向下。
“震卦。”苏怀镜脱口而出。
他又动了三下。第二划斜向左上,第三划垂直向下到底,第四划横向拉长。四道痕迹依次成型,正是“震、巽、坎、离”。
“你怎么会知道位置?”她问。
“不知道。”他睁眼,“就是觉得该这么走。”
话音刚落,左臂血纹猛地一跳,像被火燎了一下。他皱眉,抬手摸了摸疤痕,掌心发烫。
“别硬撑。”苏怀镜掏出药囊,倒出一点白色粉末,“先压一下。”
他摇头,“等等。”
窗外雷声滚过,雨更大了。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整个屋子。就在那一瞬,墙上的四道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光影流动,竟与天上雷云的走向完全一致。
“你看!”苏怀镜指着墙面。
陈砚舟盯着那四卦,心跳加快。他再闭眼,把刚才的动作重新在脑子里过一遍。这次不是照搬,而是顺着那股感觉走。
伞尖点地,从震开始,按顺序划出虚招。第一道顺畅,第二道稍滞,第三道到了一半,血纹又是一抽。
“慢了。”苏怀镜突然说。
“什么?”
“你第三笔,比第一笔慢了半拍。就像铜人阵那次,关节卡住的地方。”
他睁开眼,“你是说节奏有问题?”
“不只是快慢。”她盯着他的动作回放,“是‘气’断了。你划震卦的时候有一股冲劲,到坎的时候却收了一下,像怕伤到自己。”
陈砚舟沉默两秒。他想起那天引雷破链,刀斩退路时的决绝。那时候没有犹豫,也没有怕。
他深吸一口气,甩掉杂念。这一次,从头再来。
震——起手干脆,力贯伞尖;
巽——转身带势,不留余地;
坎——下沉时不减速,反而加重;
离——最后一划横扫而出,带起一阵风。
四道刻痕在墙上微微发亮。
轰!
一道巨雷砸在屋顶,电光顺着破洞直射而下,正照在四卦之上。墙皮剥落,露出后面的砖缝,那些缝隙的走向,竟也暗合卦象。
就在这时,脑海里响起提示音:
【刀意契合度30%,解锁斩龙第一式:惊雷】
陈砚舟愣住。一股热流从心口涌出,顺着手臂流向血纹。那灼痛非但没减,反而变得更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苏醒。
“成了?”苏怀镜看着他。
“不知道。”他低头看伞,“但我感觉……这招本来就会,只是以前打不开。”
“因为需要条件。”她盯着墙上的卦,“血书、星图、雷势、还有你心里那股不要命的劲儿。少一个都不行。”
他笑了笑,“看来我爸早就算好了。”
“算得太多的人,往往死得最早。”她说。
外面雨声未停。远处传来几声闷响,像是教学楼那边的钟敲了六下。
“李存功办公室今晚熄灯早。”苏怀镜说,“如果文件夹真在那儿,现在去还能赶在他锁柜子之前。”
“他会设局。”
“那就让他设。”她把银针收回囊中,“我们不是去偷东西,是去看他想让我们看到什么。”
陈砚舟点头。他把血书重新收好,顺手检查伞骨。金属杆有些变形,但还能用。
“刚才那招,叫惊雷。”他说,“可我没感觉到雷。”
“你没感觉到,天感觉到了。”她看向窗外,“雷跟着你的刀走。不是你借天威,是天认了你的刀。”
他没说话,只是把伞背回肩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八具铜人仍立在原地,胸口暗格开着,像是随时会再次启动。
苏怀镜忽然蹲下,伸手摸了摸西南角那具铜人的脚底。那里有一圈细小的刻痕,像是被人反复测量过。
“这个位置……”她喃喃。
“怎么?”
“不是机关设计的标记。”她站起来,“是有人后来刻的。数字,很小,但能摸出来。”
“写的什么?”
“七、三、五。”
陈砚舟皱眉,“密码?”
“可能是开启什么东西的。”她走到香案前,掀开铁板,下面除了那句“若见龙断,即焚此屋”,再无其他。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卖药翁临走前说他还欠我爸三钱续命散。三钱……是不是对应这三个数?”
“也可能是时间。”苏怀镜说,“七点三分,或者七月三日。”
“或者是顺序。”他忽然想到什么,“血书夹层里的七道刀痕,中间缺一颗主星。如果这七个位置对应北斗,那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起点?”
她看着他,“你想试?”
“试试看。”他抽出伞,面对墙面,按照“七、三、五”的顺序,重新排列刀势。
第一刀落在离位,第二刀砍向震,第三刀直入坎心。
三道刻痕叠加在原有卦象上,形成新的交叉点。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
香案下方的地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块青铜片,表面刻满细密纹路,中心凹陷,形状像半个虎符。
陈砚舟伸手去拿。
指尖刚碰到青铜片,血纹猛然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麻木。他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墙上。
“怎么了?”苏怀镜立刻扶住他。
“里面有东西在拉我。”他咬牙,“不是金属,是……声音。”
“什么声音?”
“听不清。”他喘了口气,“像是有人在念咒,又像是在哭。”
苏怀镜迅速从药箱取出一枚银针,扎进他手腕内侧。清凉感顺着血脉扩散,疼痛稍缓。
“这玩意不能直接碰。”她说,“得想办法隔开。”
陈砚舟盯着青铜片,“但它在等我。”
“等你干嘛?”
“我不知道。”他伸手再次靠近,这次用伞尖去挑。
青铜片刚被抬起,墙上四卦突然同时发光,雷光再现,映出一段扭曲的影子——那影子持刀而立,身形与他一模一样,但头顶悬浮着一把巨大的虚影刀,刀锋朝下,正对着他的天灵盖。
苏怀镜一把将他拉开。
暗格自动闭合,青铜片消失不见。
屋里恢复黑暗。
陈砚舟靠着墙,呼吸粗重。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的破洞,雨水滴进来,落在香案上,正好打湿了那句“若见龙断,即焚此屋”。
字迹开始融化。
苏怀镜低声说:“这不是警告。”
“是什么?”
“是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