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靠在墙边,左手贴着胸口,指尖还在发抖。刚才那阵痛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丝往他骨头缝里钻,现在虽然缓下来了,但整条手臂还是烫得厉害。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血纹已经爬到了肩膀下面,皮肤底下鼓起一道暗红色的线,一跳一跳的。
苏怀镜坐起身,药箱翻得乱七八糟,银针囊袋散了一地。她抓起一个缠着七彩绳的小布包,手指捏得发白。
“还能撑多久?”她问。
“不知道。”他声音有点哑,“系统说只剩三成命。”
她没再说话,抽出三根针,先扎他额头正中,又刺两边太阳穴。每扎一下,他肌肉就猛地一抽,牙关咬得咯咯响。
第四针落下去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忍着点。”她说,“后面更疼。”
他点头,右手把钢笔拿出来,在掌心转了两圈,又塞回去。
第五针扎进肚子时,血纹突然动了一下,像蛇抬头。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她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
他喘着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冰凉。
“还有几针?”
“七根封脉,最后一针上头。”她指了指他头顶,“天灵穴。偏一点你就废了。”
他扯了下嘴角:“那你可得手稳点。”
她瞪他一眼:“这时候还贫?”
他不说话了,闭上眼。
她深吸一口气,把银针尾端系上那根七彩药绳。针尖轻轻抵在他头顶正中。
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半张纸来回翻。那是李存功留下的残页,写着个“诏”字,边上焦黑卷曲。
针慢慢往下压。
一寸。
两寸。
血纹猛地缩回去,整条左臂青筋暴起,像是皮下有东西在窜。他身体绷成一张弓,脚跟在地上刮出两道印子。
“啊——!”
一声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嘴角溢出血丝。
但她没松手,针继续往下。
直到三分入肉,他整个人突然一软,瘫在墙上。
呼吸平了。
脸色也缓了过来。
系统提示浮现在他眼前:【血纹活性降至15%,生命值回升至48%,反噬暂时抑制】
他睁开眼。
苏怀镜正盯着他,眼神变了。
“怎么了?”他问。
她没答,转身从药箱里摸出一面小镜子,递到他面前。
他看见自己的眼睛。
红的。
不是充血,是整个瞳孔都变成了血色,像两团凝固的血浆,没有一丝光亮。
他愣了几秒,抬手摸了下眼皮,又眨了眨眼。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动,可那双红眼睛始终盯着他,不像自己的。
“这算什么?”他低声说,“以后看人是不是都带滤镜?”
她收起镜子,摇头:“我不知道。以前没封过这么重的毒。”
“那就是说,有可能退不回去?”
她看他一眼:“也可能越来越重。”
他笑了一声:“挺好,省得化妆了。”
她皱眉:“你能不能认真点?这不是玩笑。”
“我挺认真的。”他靠回墙边,“只是觉得,既然躲不掉,那就让它来。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天被人当怪物看。”
她没说话,蹲下身收拾银针。手指碰到第七根时顿了顿,没捡起来。
“怎么?”他问。
“还有一根备用针,要现在打吗?”
“不是刚封完?”
“这是预防针,防复发的。打了你会昏睡四个小时,醒不来。”
他摇头:“不行。时间不够。三日后月蚀,我得去东角楼。”
“那你万一中途发作呢?”
“那就死在路上呗。”他说,“总比睡过去强。”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把针放回囊袋。
“行,随你。”她站起身,走到角落坐下,背靠着墙,手里还攥着那个空针囊。
屋里安静下来。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砸在屋顶上噼啪响。风灌进来,吹得那张残页在地上打转。
他坐着不动,眼睛闭着,但能感觉到体内那股热还在,藏在骨头深处,像炭火没熄干净。
过了很久,他忽然说:“你怕不怕?”
她抬头:“什么?”
“怕我有一天控制不住,冲你动手。”
她想了想:“怕。但我更怕你不让我治你。”
他睁眼看了她一下,又闭上。
“你真是个怪人。”他说。
“你不也是。”她回嘴,“明明疼得快死了,还要笑。”
“我不笑,谁替我扛疼?”
她没接话。
屋檐滴水的声音断断续续。药箱边上的银针反射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
他忽然动了动手指。
“怎么?”她问。
“刚才那一针……”他慢慢抬起左手,“我扎进去的时候,好像听见我爸说话。”
她身子一紧:“说什么?”
“斩不断,便成祭。”
她脸色变了:“幻觉吧。”
“不像。”他摇头,“太清楚了,就像贴着我耳朵讲的。”
她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坐下,伸手探他脉搏。跳得稳,但偏快。
“等你眼睛恢复正常再说这些。”她低声,“现在不能信你看到的,也不能信你听到的。”
他点头:“你说得对。”
两人不再说话。
雨越下越大。
半夜时分,他突然睁开眼。
红瞳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他坐起来,动作很轻,没惊动苏怀镜。她靠着墙睡着了,呼吸均匀。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血纹没再往上爬,但皮肤底下那股热还在,隐隐跳动。
他摸了摸左手腕的旧疤,那里现在不烫了,只有一点麻。
系统界面浮出来:【静步模式冷却中,血纹反噬预警倒计时:70:12:03】
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儿,伸手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
翻开一页,上面画着刀路图。
他在“龙首台”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又在旁边写了个“诏”。
笔尖停住。
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李存功那种沉稳的步子,也不是张猛那种大开大合的动静。
这脚步很慢,一步一顿,像是拖着什么东西。
他把本子合上,慢慢站起身,伞刀滑进右手袖管。
苏怀镜动了一下,睁开眼。
他冲她摇头。
她立刻明白,手摸向腰间银针囊。
脚步声停在门口。
接着,门缝底下慢慢推进来一片纸。
很小,焦黑,边缘卷曲。
他蹲下去捡起来,对着窗外的雨光看。
是那本书的残页。
上面有个字还没烧完——“诛”。
他正要翻面,指尖突然一麻。
血纹猛地往上窜了一寸,整条手臂像是被钉进了烧红的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