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走出地宫密道时,雨已经下得像扯断的线。他没撑伞,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冷得人清醒。左手还贴在伞柄上,掌心能感觉到刀骨的凉意。那把匕首被他攥在右手里,金属边缘硌着皮肤,有点疼。
茶室在书院东角,平日没人去。今天却亮着灯。
门虚掩着,一道暖黄的光斜切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他抬脚跨进去,木门吱呀响了一声。
李存功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套青瓷茶具。水刚烧开,壶嘴冒着白气。他抬头看了陈砚舟一眼,没说话,只是用茶夹把两个杯子烫了一遍。
“你来了。”他终于开口。
“你知道我会来。”
李存功放下茶夹,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放在桌上。盒子不大,边角磨得发亮,像是用了很久。
“你母亲留下的血书内容,你知道多少?”陈砚舟站着没动。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李存功手指轻轻敲了敲盒子,“但有些事,知道得太早,死得就快。”
“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只会等通知的学生了。”陈砚舟往前走了一步,“昨晚石碑写出了我的名字,说我是斩龙者。那你告诉我,谁把我放上去的?”
李存功叹了口气,掀开盒盖。
里面是一把匕首。
刀身不长,乌沉沉的,看不出材质。但刀柄上刻着一个字——“陆”。
陈砚舟瞳孔一缩。
这个字他见过。在张猛的耳钉上,在陆玄冥书房的折扇背面,在那些被焚毁的卷宗残页里。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尸体和谎言。
“这本来是你父亲的东西。”李存功说,“守玺人佩刀上的配器,代代相传。可二十年前,它被人换掉了。”
“谁干的?”
“陆玄冥。”李存功盯着他,“他在你父亲出事前三个月,就把真匕首偷走,换了个仿品。后来朝廷查抄遗物,发现这把假匕首上有‘陆’字铭文,就成了私通叛党的证据。”
陈砚舟冷笑:“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只要一个能杀人的理由。”
“没错。”李存功拿起茶壶,给两个杯子倒满,“你父亲真正死因,是追查一批从冷宫流失的信物。其中就有这把匕首的原始档案。他查到了源头,也查到了背后的人。”
“是谁?”
“我不能说。”李存功摇头,“说了你也活不到明天。”
陈砚舟一把抓起匕首,翻过来检查刀鞘内侧。那里有一行极小的刻痕:戌-07。
他脑中系统立刻弹出提示:【检测到龙脉气息残留,匹配度83%】
这不是普通的匕首。
这是钥匙。
就像他在地宫里唤醒人俑时,血纹碑射出的那道金光一样,属于同一个体系。
“三年前武试爆炸案呢?”他问。
李存功的手顿了一下。
茶水溅出来一点,落在桌面上,慢慢晕开。
“不是意外。”他说,“是清洗。所有可能接触到旧档的学生和老师,都被清除了。你室友是最后一个目击者,所以他必须死。”
陈砚舟握紧匕首,指节泛白。
原来不是他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而是从一开始,他就被当成靶子圈住了。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他盯着李存功,“不怕我也被清除?”
“因为你已经不在他们的棋盘上了。”李存功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你是斩龙者,不是棋子。他们会怕你,而不是控制你。”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反光闪过。
紫金色的布料掠过屋檐,在玻璃上留下一道影子。
李存功猛地站起身,手一挥,整壶热茶泼向桌面。褐色液体混着茶叶四散流淌,刚好冲开了他刚才写字用的朱砂笔。
红褐色的痕迹在木纹间蜿蜒,竟连成了一柄指向窗外的小剑。
陈砚舟看懂了。
这不是慌乱失手。
这是暗语。
“所以父亲不是死了。”他低声说,“是被当成祭品除掉了?”
李存功没回答。他重新戴上眼镜,镜链晃了晃,垂在胸前的微型罗盘突然剧烈转动,指针直指北方皇城方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笑。
轻飘飘的,混在雨声里,却听得清楚。
“李教授,你话太多了。”
是陆玄冥的声音。
没有进门,也没有现身。就这么隔着雨幕,一句话砸进来。
陈砚舟转身看向窗户。
玻璃映出庭院里的树影,还有那一抹紫金袍袖的倒影。人不在,衣服却留在光影里,像一幅画。
“他还在这附近?”他问。
李存功坐回椅子,端起空杯,慢慢转着。
“他从来就没离开过书院。”他说,“你以为他是来监视你的?错了。他是来等你觉醒的。”
“等我?”
“血纹需要宿主完成最后一段记忆拼图,才能真正激活。”李存功看着他,“而那段记忆,藏在地宫二层。只有拿着这把匕首的人,才能打开门。”
陈砚舟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
“戌-07”这三个字在他眼里越来越清晰。
卖药翁的药葫芦底部也有同样的编号。
冷宫、地宫、匕首、药翁……所有线索都在往同一个地方收拢。
“你知道怎么下去?”他问。
“我不知道。”李存功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入口不在废弃校舍,而在老图书馆地下通风井。今晚十二点,风向转南,机关才会松动三分钟。”
“然后呢?”
“然后你就得自己走完剩下的路。”李存功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深灰外套,“记住,别相信任何看起来像答案的东西。尤其是从碑上刻出来的。”
陈砚舟把匕首收进内袋,靠近心脏的位置。
“你觉得我能活着出来?”
“我不知道。”李存功拉开门,风雨一下子灌进来,“但我知道,如果你不去,整个云州都会变成第二个瘟疫年。”
他走出去,身影很快被雨雾吞没。
茶室只剩陈砚舟一个人。
桌上那滩茶水还在缓缓流动,朱砂画成的小剑边缘开始模糊,但方向没变。
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紫金袍袖不见了。
可他知道,那人还在看着。
他转身推门出去,脚步踩在积水的石板上,一路朝老图书馆方向走去。
雨越下越大。
走到半路,他停下,从怀里掏出匕首。
刀柄上的“陆”字被雨水冲刷着,黑得发亮。
他忽然笑了。
“你们布了二十年的局。”他低声说,“现在才想起来拦我?”
他把匕首收回口袋,继续往前走。
前方图书馆的轮廓在雨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蹲伏的兽。
他走进侧门,穿过空荡的阅览区,来到西北角的维修通道。
铁栅栏锈迹斑斑,锁头早就坏了。
他蹲下,用手电照着通风井内部。梯子往下延伸,消失在黑暗里。
表盘显示十一点五十七分。
三分钟后,机关松动。
他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把伞刀绑在后腰,深吸一口气,准备往下爬。
就在他伸手抓住梯子的瞬间——
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声。
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
通道尽头站着一个人。
穿着红色背心,左耳闪着银光。
是张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