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火在门槛上烧得安静,像一层薄霜贴着地面蔓延。陈砚舟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离门框只差一寸,血从他左臂的裂口不断滴落,砸进那层火里,发出轻微的“嗤”声。
火没灭,反而更亮了。
苏怀镜往后退了半步,脚跟碰到了碎裂的药瓶,玻璃碴子在鞋底碾了一下。她没低头看,眼睛死死盯着那团火——它开始往石碑方向爬,沿着地砖上的血纹,像一条细蛇扭动着回巢。
陈砚舟终于收回手,铁伞横在身前,伞尖点地。他喘了口气,肩膀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体内那股东西又在动了。像是有根线从胸口扯下去,直通地底。
“你还站那儿?”苏怀镜声音压得很低,“血都快流光了。”
他没答。右手摸到钢笔,尾端在掌心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动作让他脑子清楚点。他盯着石碑,刚才那行“你终于来了”已经消失,表面光滑如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知道不对。
碑面正中央,一道细缝缓缓裂开,像是被人用刀从里面划开的。接着,三行字慢慢浮出来,红得发黑,像是刚从肉里抠出来的。
**三日后月蚀,斩龙者现,龙脉崩。**
字歪歪扭扭,笔画带钩,和母亲留在桌上的那张纸条一模一样。
陈砚舟喉咙动了一下。
苏怀镜绕到他侧面,银针已经在指间夹好。她没敢靠太近,但眼神扫过那几行字时,眉头猛地一皱。“这字……怎么看着像活的?”
话音刚落,那三行字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呼吸。
陈砚舟抬起左手,伤口还在流血,血珠顺着小臂滑下。他没去擦,而是把掌心对准碑面,让血滴下去。
血还没落地,就被吸走了。
石碑表面泛起一层暗光,像水波晃了一下。紧接着,左臂的旧伤疤突然炸开似的疼,疼得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他咬住牙,撑着伞才没倒。
“别再试了!”苏怀镜一把抓住他胳膊,“你没感觉吗?它在吃你的血!”
他甩开她的手,声音很稳:“它认我。”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到一页画满符文的纸。那是他三年来从《血经残卷》里拼出来的断契符,画了几十遍,每一笔都记得。他咬破右手食指,在空中快速划下。
血线刚成形,就往下坠,落在地上烧出一小片焦痕。周围的血纹退了半寸,像是怕了这道符。
苏怀镜立刻蹲下,打开药箱,取出便携显微镜和试纸。她用银针刮了点碑文边缘渗出的暗红结晶,又从自己指尖挤出血滴上去。血珠接触的瞬间,试纸由白转黑,边缘泛起紫光。
“和你疤痕里的毒素……同源。”她抬头看他,“这不是普通的毒,是‘噬魂引’。三十年前江湖上出现过一次,中招的人七天内神志错乱,最后自焚而死。”
陈砚舟眯起眼:“谁用的?”
“守龙人。”她说完,顿了顿,“你父亲那一脉。”
他没说话,只是把伞柄插进地缝,借力站直。系统一直没反应,他敲了三下伞尾,低声:“躺平系统,启动。”
等了几秒,眼前终于弹出半透明界面,字很小,滚动得很快。
“检测到高维信息流干扰……正在解码……”
“慢成这样?”他冷笑一声,“平时抽奖倒是快得很。”
系统没理他。
苏怀镜收起显微镜,从耳钉里抖出一点白色药粉,朝碑面撒去。烟雾升腾,碑文模糊了一瞬,但马上又清晰起来,甚至比刚才更亮。
“它在呼吸。”她往后退了两步,“这不是石头,是活的封印。”
话音未落,银针突然被碑面吸住,针尾迅速发黑,裂开一道缝。她猛拽一下,针断了,半截留在碑上,冒着黑烟。
药箱一歪,几瓶抑制剂滚出来,撞在地上碎了。她想去捡,陈砚舟伸手拦住:“别碰地上的东西。”
他低头看脚下,刚才站的地方,血纹已经围成一个圈,像某种阵法的起点。他用伞尖划地,切断其中一段,血纹跳了一下,像是被割到的血管。
“断契符只能撑一会儿。”他说,“得想办法让它闭嘴。”
苏怀镜喘了口气,从腰间取下银针囊,重新排布位置。她知道现在不能慌,越乱越容易踩错。她抬头看那三行字,忽然发现最后一个字的末笔还在延长,像是没写完。
“等等。”她说,“预言是不是不完整?”
陈砚舟顺着她目光看去,果然,最后一字的尾钩还在缓慢延伸,像在继续书写。
他正要靠近,左臂剧痛再次袭来,整个人晃了一下。这次不只是疼,皮肤底下像是有东西在游,顺着血脉往上爬。
系统界面突然跳出红色警告框:
**S级神经毒素“噬魂引”已侵入空气循环系统,建议立即撤离。**
几乎同时,地宫深处传来“咔啦”一声巨响,像是锁链断裂。整条甬道猛地一震,头顶碎石哗啦落下,打在铁伞上发出闷响。
苏怀镜踉跄了一下,扶住石碑才没倒。她抬头看陈砚舟:“还能走吗?”
他没答,而是把衬衫一角撕下来,缠住左臂伤口。血暂时止住了,但衣服很快又被浸透。他靠着石碑站定,伞刀卡进地面裂缝,固定身体。
“走不了。”他说,“它不让我们走。”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才停下。通道两侧的人俑残骸开始轻微抽搐,滚在地上的头颅眼眶里,红光一闪一闪,像快重启的机器。
陈砚舟闭了下眼,感知强化自动触发。视野里浮现出地下巨大的能量脉络,像树根一样密布,全指向石碑下方。最深处有个节点,正一明一暗地跳,像心跳。
“它不是在预告。”他睁开眼,声音冷得像铁,“是在催我。”
“催你什么?”
“动手。”他说,“杀第一个。”
苏怀镜盯着他:“你说过,斩龙者不是杀人,是斩断命脉。”
“可命脉从哪开始断?”他看着那三行血字,“从第一个该死的人开始。”
她没接话,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银针。她知道他在想谁——陆玄冥,皇帝,还是那个藏在暗处、操控一切的影子?
头顶又掉下一块石头,砸在不远处,裂成两半。裂缝里渗出一股黑气,飘向石碑,被迅速吸收。
陈砚舟抬手摸了摸伞柄,确认柳叶刀还在。他转向苏怀镜:“待在我后面。”
她没动:“你要做什么?”
“让它闭嘴。”他说,“趁它还没完全醒。”
他往前走了一步,伞尖拖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石碑表面再次波动,那三行字开始扭曲,笔画拉长,重组,变成新的句子:
**血不足,魂未归,杀一人,启门扉。**
苏怀镜脸色变了:“它在逼你杀人换路。”
陈砚舟站在原地,没再前进。他知道这碑不会无缘无故显字,每一道都是代价。他不怕死,但他怕自己变成那个必须靠杀人开路的人。
系统界面还在闪红,警告没撤。空气里的铁锈味越来越重,吸入后喉咙发干。
“还有别的办法吗?”苏怀镜问。
“有。”他说,“等它自己撑不住。”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有人比我先忍不住。”他冷笑,“清武司的人快到了,张猛那种货色,见了血就疯。”
他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一群。靴子踏在碎石上,节奏整齐,带着杀意逼近。
苏怀镜回头看了一眼黑暗的通道:“他们这么快?”
“卖药翁的阵撑不了多久。”陈砚舟握紧伞柄,“陆玄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从药箱底层摸出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淡蓝色液体。“这是我调的‘静神剂’,能压住毒素发作,最多撑两个小时。”
“你给自己留了吗?”
“够用。”她把针管塞进他手里,“别等毒发才打。”
他接过,没放进口袋,而是直接插进伞柄暗格。他知道关键时刻,一秒都耽误不得。
脚步声越来越近,红光在通道尽头闪烁,像是火把照过来的。人俑残骸的眼眶红光也跟着闪动,频率逐渐同步。
陈砚舟靠在石碑边,低声说:“等他们进来,别出手。”
“为什么?”
“让他们先碰碑。”他说,“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祭品。”
苏怀镜看着他侧脸,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地方不是随便谁都能碰的,血不对,命不够,碰了就是死。
她点点头,收起银针,退到死角。
脚步声停在十步之外。
火光映出几个黑色身影,为首那人戴着清武司的铁面,手里拎着链枷。他往前走了一步,看向石碑上的字,低声念了出来:“三日后月蚀,斩龙者现,龙脉崩……”
他抬头,目光落在陈砚舟身上:“你就是斩龙者?”
陈砚舟没答,只是把手按在石碑上。
血从绷带渗出,滴在碑面。
整块石碑剧烈震动,那三行字猛然亮起,像被点燃的符纸。
黑衣人举起链枷,就要冲上来。
陈砚舟嘴角一扯。
就在链枷挥出的瞬间,石碑底部裂开一道更深的缝,一股黑气喷涌而出,直扑那人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