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陈砚舟踩着湿泥,鞋底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左手按着铁伞柄,右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指尖捏着那枚卖药翁给的铜钱。它已经不烫了,和普通的旧铜板没什么两样,但握在手里就是让人安心。
他没回头。
身后那扇青铜门还埋在古柏林深处,像一块沉进地底的石头。他知道门没关死,也知道门后的东西在等他。可现在不是时候。刀意还在经脉里乱窜,像是刚被驯服的野狗,咬不住缰绳。
他得先把它拴牢。
废弃校舍就在书院东侧围墙边上,一栋三层老楼,外墙剥落得厉害,窗户碎了大半。以前是实验准备室,后来电路老化起过火,就没人管了。现在成了流浪猫的窝,偶尔有学生躲进来抽烟。
他从后窗翻进去,动作轻,落地没出声。屋里有股霉味,混着干掉的猫尿骚气。他没开灯,摸黑走到角落,把铁伞靠墙放好。伞面上的铜钱轻轻晃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响。
他坐到地上,背靠着墙。
左手腕的旧疤开始发痒,像是有蚂蚁在皮下爬。他抬手摸了摸,没用力抓,只是用指腹来回擦了几下。疼比痒好受,疼能让他集中精神。
他闭上眼,慢慢呼吸。
一开始节奏很乱,心跳太快,肺里像塞了团湿棉花。他数着呼吸,一、二、三……吸气四下,屏住,再呼出去六下。这是他在计算机课上学的冥想技巧,用来对付考试焦虑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体内的刀意渐渐平稳下来。
他睁开眼,伸手去拿铁伞。伞柄冰凉,握上去的一瞬间,系统震动了一下:【检测到‘斩龙前篇’残器,已绑定,当前亲和度67%】
他没理系统提示,把伞横放在腿上,一手握柄,一手抚过伞骨。七十二枚铜钱排列整齐,每一枚都刻着不同的符文。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字,但手指划过时,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颤,像是电流从皮肤表层掠过。
他开始调动刀意。
第一式——惊雷。
他站起身,退后两步,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右脚微微前移,重心下沉。铁伞斜举,伞尖指向地面。他没急着动,而是等雨滴打在屋顶的声音变得清晰。一下,又一下。他跟着那个节奏,手腕一抖。
伞尖离地三寸,猛然前刺。
空气被撕开一道口子,发出短促的“啪”声。地面青砖裂开一条细缝,雨水顺着缝隙流进去。
他收伞,回身,再刺。
这一次更快。伞尖带起一阵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连续刺了十次,每一次都卡在雨滴落下的间隙里。刺、收、转、再刺。肌肉开始记住这个动作,不再需要脑子指挥。
第二式——破军。
他旋身横扫,铁伞展开成一道弧线。伞面上的铜钱哗啦作响,像是有人在背后摇铃。这一招重在借力,他利用旋转带动下半身发力,肩膀压低,肘部绷直。扫到第七遍时,手臂开始发酸,但他没停。
第八遍,第九遍,第十遍。
最后一扫,伞面撞上墙角的铁架,“铛”的一声,架子歪了半边,上面的玻璃瓶滚下来摔碎一地。
他喘了口气,甩了甩发麻的手腕。
第三式——斩龙。
最难。这招要一口气把前两式的劲连起来,中间不能断。他试过一次,在地宫门前那次,只连到一半就崩了。刀意卡在胸口,差点反噬。
他重新站定,深吸一口气。
惊雷起手,快刺三次,最后一次加力,借反冲之力旋身接破军横扫。伞面划出半圆,他顺势下压,伞尖朝下,对准自己影子的心口位置——
“唰!”
地面裂开一道三米长的沟,深有半尺,雨水迅速灌满。他站着没动,额头全是汗,顺着鼻梁往下淌。
系统立刻弹出提示:【惊蛰三式连贯完成,技能熟练度达30%,解锁“连招模式”,可预设组合技】
他低头看着那道裂缝,嘴角动了动。
成了。
他把铁伞收拢,靠墙放好,盘腿坐下,开始调试系统里的新功能。连招模式像个程序菜单,可以自定义出招顺序。他试着输入“惊雷x2→破军→斩龙”,确认保存。
刚弄完,系统又跳一条消息:【感知增幅模块已激活,是否启用?】
他点了是。
一瞬间,耳朵变得特别灵。他能听见隔壁教室老鼠啃木头的声音,能听见雨水顺着排水管往下流的节奏,甚至能听见百米外小路上,有人踩断枯枝的脆响。
他闭眼扫描。
金属波动……有。
在屋顶东南角,靠近屋脊的位置,有一个微弱的电流信号,规律跳动,像是在发送什么信息。
他站起身,拿起铁伞。
外面雨没小,反而更大了。他推开后门,抬头看。屋顶离地大概五米,墙面有排水管,锈得厉害,但还能爬。
他没犹豫,几步助跑,脚尖一点墙,手抓住排水管,几下就翻了上去。雨水打在脸上,冷得刺骨。他贴着瓦片往前挪,铁伞横在胸前,挡住身形。
信号越来越近。
他在屋脊拐角处停下,探头看了一眼。
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盒子,固定在飞檐底下,一根铜线顺着瓦缝垂下来,连到墙内。盒子正面有个小红灯,一闪一闪。
清武司的通讯器。
他早该想到的。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没人盯着。李存功来实验室那天,茶里有丹药味;苏怀镜发现地下有金属反应;这些都不是巧合。他们一直在看,一直听着。
现在,他要让他们瞎。
他慢慢靠近,蹲在盒子正下方。右手握住伞柄,拇指顶开暗扣。三寸柳叶刀滑出半截,寒光一闪就被雨水吞没。
他忽然抬头。
远处教学楼的灯还亮着,有个人影在窗口闪过。可能是值班老师,也可能是巡逻的。他不动,等那人离开视线。
三秒后,他旋身出刀。
动作干脆,没有多余花哨。刀刃切过铜线,发出轻微的“咔”声。盒子失去连接,红灯闪了两下,熄了。
他伸手把盒子扯下来,翻过来一看,底部烙着一枚印记——盘龙缠剑,正是清武司的徽记。
系统提示跳出来:【侦测到非法监控设备x1,已摧毁,获得称号“暗夜裁断者”】
他没笑,把盒子塞进书包,站起身。
雨还在下,打在他肩头,顺着发梢往下流。他站在屋顶,看了眼四周。宿舍区安静,路灯昏黄,小路上没人走动。
他把铁伞收拢,拄在地上。
刀意沉在体内,不再乱撞。血纹安分地伏在锁骨下,像睡着了一样。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清武司不会只有一个眼线,陆玄冥也不会就此罢手。
但他现在不怕了。
他有了刀,也有了方向。
他翻身跃下屋顶,落地轻巧,没出声。校服全湿了,贴在身上冷得难受,但他走得稳。穿过小巷,绕过实验楼,从后门进了b栋。
走廊空无一人。
他沿着墙根往里走,脚步轻。走到尽头,蹲下身,搬开消防栓下的暗格石板。下面是个小洞,刚好能塞进一个背包。
他把装着通讯器的书包放进去,盖好石板。
站起身时,他摸了摸衬衫内袋。那张地图还在,折得整整齐齐。铜钱也在,贴着胸口,有点凉。
他转身要走。
突然停住。
走廊另一头,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咔哒,咔哒,两声轻响。
他没动,也没回头。
钥匙转动了半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