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雨还没停。
陈砚舟把那张黄绢地图折成小块,塞进衬衫内袋。他盯着保险柜上锁的按钮,手指在上面多按了一秒。昨晚李存功留下的茶杯还在角落,底朝天扣着,药味散得差不多了。
他没再看第二眼。
苏怀镜已经在楼下等他,浅蓝色实验服裹得严实,腰间银针囊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没问地图的事,只说:“后山林子最近有塌方,监控全断了。”
“正好。”陈砚舟撑开黑伞,“没人来收尸。”
两人一前一后穿出校园侧门,绕过废弃锅炉房,往书院后山走。山路泥泞,雨水顺着树叶往下滴,踩一脚就陷半寸。陈砚舟走在前面,伞面压低,时不时停下等她跟上。
“你确定是这条路?”苏怀镜喘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不确定。”他头也不回,“但地图上这条线,和我妈血书里的星位对得上。”
她说不出话了。这三年他从没提过母亲的名字,更别说主动说起那晚的事。
走到古柏林边缘时,系统突然震动了一下:【检测到高浓度血纹能量场,建议偏离当前路径】
陈砚舟脚步一顿。
“怎么了?”
“没事。”他抬手摸了摸锁骨下方,那里有点发烫,“就是觉得……这林子太安静。”
树太多,连鸟叫都没有。风穿过枝叶的声音像有人在低语。
苏怀镜蹲下身,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插进土里。针尾微微颤动,她皱眉又换了个位置。第三次的时候,针尖发出极轻的“嗡”声。
“下面有金属。”她说,“不是铁,也不是铜,像是……合金。”
陈砚舟掏出地图摊在地上。湿气让绢布起了皱,但他还是能看清边缘那几道被酸液腐蚀过的痕迹——和昨夜茶杯底压着的纸片完全一致。
“李存功知道的东西比他说的多。”他收起地图,“但他没撒谎。”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不怕我查。”陈砚舟冷笑,“真正想害人的人,不会给你留下能验证真假的线索。”
他们顺着银针感应的方向往前走了约莫百步,苔藓越来越厚,地面开始出现裂纹。再往前几步,脚下一空,陈砚舟差点踩进一个塌陷坑。
他单膝跪地,伸手拨开厚厚的绿苔。
底下露出一块青铜板,表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是某种文字,又像动物的爪痕。
苏怀镜也蹲下来,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凹槽。“这不是现代工艺。”她声音压低,“这些纹路走向……和你锁骨下的印记一样。”
陈砚舟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皮肤上的红痕。血纹微微发亮,与青铜板上的刻痕形成呼应。
系统警报直接炸响:【警告!血纹共鸣强度达到临界值,惊蛰刀意即将失控】
他咬牙,钢笔尾端在掌心转了几圈,心跳慢慢稳下来。
“你能挡住吗?”苏怀镜看着他。
“挡不住也得挡。”他站起身,从书包夹层取出那块残碑碎片,“既然来了,就得开门。”
碎片刚靠近青铜板中央的凹槽,整片山林猛地一震。
咔——
一声沉闷的机括声从地下传来,紧接着,四周地面接连裂开缝隙,青灰色的雾气从缝里涌出。那些裂缝呈放射状扩散,直指两人脚下。
“退!”陈砚舟一把拽住苏怀镜手腕,往后急撤。
可已经晚了。
地面轰然炸开,数十根青铜尖刺破土而出,像毒蛇般朝他们扑来。最前面一根擦着陈砚舟肩头掠过,撕开一道口子,血珠溅在伞面上。
他反应极快,黑伞瞬间展开,横扫一圈,三根尖刺撞上伞骨,“铛”地一声被弹开。
但其中两根力道极大,直接卡进伞架,硬生生折断了两根主骨。柳叶刀刃崩出细口,发出轻微的“叮”声。
陈砚舟借力跃起,落地时单膝跪地,左手撑地才没摔倒。黑伞抵在身前,断骨垂着,像折翼的鸟。
“伞不行了。”他低声说。
苏怀镜脸色发白,刚才那一击差点把她掀翻。她迅速检查伞骨损伤,手指碰到断裂处,发现切口整齐,不像是撞击造成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精准削断的。
“这些机关会动。”她抬头,“你看那边。”
远处一根尖刺缓缓缩回地底,动作迟缓,但轨迹明显调整了角度,正重新对准他们。
“活的?”陈砚舟眯眼。
“更像是追踪。”她快速分析,“我们刚才移动的位置、速度、体温变化,它都在记录。”
陈砚舟没说话,只是把伞背回肩后。断骨晃荡着,发出细微摩擦声。
他低头看左手腕。旧疤渗出血丝,顺着掌心流到指尖,滴落在地。血迹落下的瞬间,竟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吸住。
“系统。”他在心里问,“还能用‘静步’模式吗?”
【静步模式启动中……失败。环境干扰过高,无法屏蔽能量波动】
“靠。”他啐了一口,“连躺平都躺不了。”
苏怀镜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扯了下嘴角,“就是说我最近运气不太好。”
她没笑。这时候没人笑得出来。
两人背靠背站着,盯着四周裂开的缝隙。雾气越来越浓,带着一股陈年尘土的味道,混着点铁锈似的腥气。空气中似乎还有别的声响,很轻,像是水流,又像是……呼吸。
“下面有暗河。”苏怀镜忽然说,“我刚才用银针探过,裂缝深处有回音,频率接近心跳。”
“也就是说,这门底下不止是机关。”陈砚舟盯着前方那块逐渐显露全貌的青铜巨门,“还有活的东西。”
门彻底露出来了。高三丈,宽两丈,表面布满血纹刻痕,中央有个手掌大小的凹槽,形状正好匹配他手中的残碑碎片。
可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刚才那一波突袭已经说明问题——这不是普通的防盗机关,而是守门的杀阵。
“不能硬闯。”苏怀镜低声,“下次出来的可能就不是尖刺了。”
“那你说怎么办?”陈砚舟盯着门缝,“等它自己开门请我们进去喝茶?”
“你可以试试用血引。”她犹豫了一下,“你的血纹和它同源,或许能让系统识别为‘合法进入’。”
“万一触发的是献祭程序呢?”他冷笑,“我进去,门关上,你们家祖宗出来遛弯。”
她瞪他:“现在不是讲冷笑话的时候。”
“我不讲笑话,早就疯了。”他活动了下肩膀,伤口火辣辣地疼,“不过你说得对,总得试一次。”
他抬起左臂,用伞刃在手腕划了一道。血顺着掌心流下,他缓缓将手贴向门心凹槽。
就在血液接触青铜的刹那——
嗡!
整个山体剧烈震动,地面再次裂开,这次裂缝更大更深,边缘泛着幽绿色的光。那些原本缩回去的尖刺不仅重新弹出,而且数量翻倍,密密麻麻如丛林般竖立起来。
更可怕的是,它们不再无差别攻击,而是全部转向陈砚舟,尖端对准他的心脏。
“收手!”苏怀镜大喊。
他猛抽手臂,血滴甩在门上,像一朵绽开的花。
震动停止了。
尖刺缓缓下沉,雾气翻滚得更加剧烈。门缝里传出一声极低的鸣响,像是锁芯转动的声音。
成了?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松口气,陈砚舟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体内惊蛰刀意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血纹发烫,几乎要烧穿皮肤。
系统提示疯狂闪烁:【警告!检测到寄生型能量反噬,建议立即终止接触】
他踉跄后退两步,靠在树干上喘气。苏怀镜赶紧扶住他,发现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你怎么样?”
“没事。”他摆手,“就是感觉……好像被人盯了很久。”
“谁?”
“不知道。”他抬头看向青铜门,“但刚才那一声响,不像是机器,倒像是……回应。”
苏怀镜沉默了。她摘下耳钉,轻轻放在地上。翡翠耳钉在雾气中泛着微光,没有变色,说明周围暂时没有毒素释放。
但她知道,真正的危险从来不会提前示警。
他们现在进不得进,退不得退。身后山路已经被塌方堵死,几块巨石滚落下来,彻底封住了来路。
前方是门,是雾,是无数埋在地下的杀器。
而他们手里唯一的武器,是一把断了骨的伞,和一块来历不明的石头。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陈砚舟靠着树干,慢慢站直身体。他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一页,上面画着复杂的刀法路线图。他用钢笔在边缘写了个数字:
68:47:23
系统还在倒计时。
他合上本子,拍了拍伞柄。
“既然躺平系统不管用。”他笑了笑,“那就只能拼命了。”
苏怀镜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一点都不像三年前那个温温和和的学生会部长了。
现在的他,眼里有种东西,像是火,又像是冰。
远处,一根青铜尖刺悄然探出地面,离他的脚踝只剩十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