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慢慢走。”沈寻不依不饶,“一天走不完就走两天,两天走不完就走三天。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时间不够。”聂九罗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的伤等不了三天。沈珂的状态也等不了三天。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黑暗的江面:“你们没感觉到吗?那东西……已经‘看见’我们了。在这里停留越久,它越可能主动找上门。下一次,可能就不是试探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的确,刚才江中的异象太过诡异——那“锁链”摩擦声,那暗沉涟漪,那水下的虚影……一切都显示,缚龙涧的力量并非死物,而是拥有某种程度的“活性”甚至“意识”。
它被聂九罗的力量惊动,短暂地“醒”了过来。
而它显然对聂九罗——或者说,对聂九罗体内那种濒临破碎的“锁”和狂暴的力量——有着特殊的“兴趣”。
如果停留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袭击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到来。
“那就加快速度。”炎拓忽然开口,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轮流背。我体力最好,主要我来。沈寻和老狗辅助。沈珂能自己走一段就走一段,走不了我也可以一起背——两个人都背过,没问题。”
他看着聂九罗,语气平淡却坚定:“聂姑娘,你救过我们所有人的命。现在你有难,我们不可能丢下你不管。何况,没有你的力量,我们就算找到缚龙涧也进不去。所以,别再说‘拖累’这种话。”
老狗也点头:“炎拓说得对。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也得拼到最后一刻。”
聂九罗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别过脸,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颤抖的阴影。
沈寻能感觉到,怀中这个一向冰冷倔强的身体,此刻正轻微地颤抖着——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几乎要冲破她所有防备的情绪。
她收紧手臂,将聂九罗更紧地搂在怀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别再推开我了,阿罗。”
聂九罗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沈寻继续说,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敲进聂九罗心里,“你怕拖累我,怕伤害我,怕你最后会变成某种……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样子。你怕缚龙涧是献祭之地,怕你要用命去换什么‘平衡’。”
她感觉到聂九罗的呼吸停了一瞬。
“但阿罗,你有没有想过——”沈寻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聂九罗冰凉的发顶,“我宁愿和你一起面对那些危险,一起走到最后,哪怕结局是死,也好过被你推开,一个人活下来,然后余生都在想‘如果当时我坚持了,会不会不一样’。”
聂九罗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
“所以,别再做那种决定了。”沈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却又异常坚定,“让我陪你。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长久的沉默。
篝火噼啪,江水呜咽,夜风穿过河谷,带来远处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
就在沈寻以为聂九罗不会回答时,她听见怀中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被风声淹没的:
“……嗯。”
只是一个音节。
却让沈寻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用力眨掉眼泪,将脸埋在聂九罗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有血腥味、草药味,还有聂九罗身上特有的、带着冷冽感的淡香。
“那就这么说定了。”沈寻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微红的眼角泄露了情绪,“明天天亮就出发。今晚好好休息,我和炎拓守夜。”
她看向炎拓和老狗,两人都点了点头。
聂九罗没有再说话。她任由沈寻将自己放平,盖上保暖的衣物,然后闭上眼睛,开始艰难地调息。
体内的力量依旧狂暴混乱,“锁”的碎片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右臂的腐蚀疼痛一刻不停地啃噬着神经。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当她沉入内视时,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在那片狂暴的能量海中,在那濒临彻底崩碎的“锁”的残骸旁,不知何时,多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线”。
那“线”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意念的残留。清凉,平静,带着某种纯净的安抚意味。
是沈珂刚才传递过来的那缕意念。
它没有消散,而是留在了聂九罗的意识深处,像一根定海神针,在狂暴的能量海中开辟出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
聂九罗试探着将一丝力量引向那片区域。
奇迹般地,那狂暴的力量在触及那片区域的边缘时,竟然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躁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冲撞。
她心中一动,开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更多力量引导过去。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每一次引导,都会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但她咬牙坚持着——这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延缓崩溃的方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夜色渐深,浓雾更重。篝火的光芒在雾气中晕开,将营地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里。
炎拓和老狗轮流守夜,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沈寻抱着妹妹,靠在岩石上闭目养神,却始终留着一丝意识关注着聂九罗的动静。
而聂九罗,则在痛苦的内耗中,艰难地维持着那一丝脆弱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天色将明未明、雾气最浓的时刻——
篝火另一侧,沈珂忽然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她没有坐起,只是眼皮下的眼珠快速转动,嘴唇微张,发出一串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呓语:
“……龙……在哭……”
“锁链……好重……”
“有人……在说话……”
“他说……‘罪血……当归’……”
最后四个字落下时,沈珂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
“哗啦!”
远处的江面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仿佛有什么沉重物体破水而出的声响!
所有人都瞬间惊醒!
炎拓和老狗猛地起身,武器在手,目光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沈寻也抱紧妹妹,警惕地看向黑暗中的江面。
只有聂九罗——
她依旧闭着眼睛,调息未停。
但在她意识深处,在那片刚刚稳定下来的区域,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古老,沉重,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渴望。
它只说了一句话,却让聂九罗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聂家的罪血……终于来了。”
“我在缚龙涧……等你。”
声音消失。
江面重归平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浓雾与黑夜共同编织的又一场幻觉。
但篝火旁,所有人都脸色苍白,背脊发冷。
他们知道,那不是幻觉。
缚龙涧,已经等不及了。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