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oian的加更】
银灰色眼眸的女子话音落下,杉木林中弥漫着死寂,只剩下众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风吹过树梢的呜咽。那层笼罩在她身上的稀薄银色光晕如同月华,让她在林间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和不真实。
聂九罗的脸色在对方说出“聂家的‘罪血’气息”时,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神中骤然凝聚起警惕、锐利,以及一丝被触及最深秘密的冰冷怒意。她强撑着站直身体,那只被墨绿黑气侵蚀、金光闪烁的右手背到身后,试图掩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能量冲突,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暴露了她的虚弱。
“你是谁?”聂九罗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尽管沙哑,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压。她体内的力量因为警惕和伤势而再次躁动,周身开始逸散出极其细微、不受控制的淡金色能量丝线。
炎拓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聂九罗和沈寻她们挡在更安全的位置,手中的刀微微调整角度,指向这个突然出现、实力莫测的神秘女子。老狗更是紧张得汗毛倒竖,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女子身上散发的气息,与聂九罗、甚至与林喜柔那边都截然不同,古老、沉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的……危险性。
沈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抱着依旧昏睡的沈珂,目光在聂九罗紧绷的侧脸和那个银眸女子平静的面容之间来回移动。她能感觉到聂九罗的紧张,甚至是……一丝罕见的、近乎本能的戒备和敌意。这个女人,知道聂家的“罪血”?她知道“守门人”?她是敌是友?
面对聂九罗毫不掩饰的敌意和炎拓蓄势待发的姿态,银眸女子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她甚至随意地将那把奇特的短弓背到身后,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收起一件寻常工具。她向前走了几步,脚步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如同林间的雾霭。
“不用紧张,”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银灰色的眸子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聂九罗强撑的身体和那只背在身后、却依旧有黑气与金光溢出的手上,“我对你们的争斗没兴趣,也对‘守门人’那摊陈年旧债不感兴趣。”
她顿了顿,目光在聂九罗脸上那些淡金色裂纹和肩头渗血的绷带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只是恰巧路过,清理一下林子里的‘脏东西’,顺便……提醒你们一句。”
“提醒什么?”聂九罗的声音依旧紧绷。
“提醒你们,这片杉林靠近一个古老的小型地脉‘泄口’,虽然远不及哑巴谷、石矛头那些‘眼’和‘门’,但能量泄露和不稳定是常态。你身上那种混乱的、濒临破碎的能量场,就像黑夜里的火炬,很容易吸引和刺激周围游离的‘影隙’残渣和‘浊’质衍生物——比如刚才那两只‘拟形傀’。”银眸女子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们继续留在这里,或者沿着原定路线前进,只会遇到更多、更麻烦的东西。以你现在的状态……”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聂九罗沉默,胸膛微微起伏。她知道对方说得对。她现在的状态就是一个不稳定的能量源,对周围环境中的“不祥”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刚才的袭击就是证明。继续走下去,不仅自己危险,还会连累所有人。
“你有何高见?”炎拓代替明显在强忍不适的聂九罗问道,语气谨慎。
银眸女子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被沈寻抱着的沈珂,以及沈寻明显受伤的左腿。“看你们的样子,伤员不少,需要地方休整和治疗。”她抬头,望向杉林更深处,那雾气更加浓郁、光线更加昏暗的方向,“往西,穿过这片杉林的腹地,有一个地方,叫‘鸦寂谷’。那里是这片山脉少有的几个天然‘净地’之一,地脉相对平稳,‘影’与‘浊’的污染很轻,甚至有一些古老的净化残留。更重要的是,那里是我的‘猎区’边缘,一般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靠近。”
“‘净地’?”老狗忍不住出声,带着一丝希冀。他知道这种地方意味着相对的安全和喘息之机。
“代价呢?”聂九罗冷冷开口,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银眸女子,“你不会无缘无故提供帮助。你想要什么?”
银眸女子似乎对聂九罗的警惕毫不意外,甚至微微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淡,近乎没有。“代价?或许吧。但我现在还没想好。”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聂九罗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某种探究的兴趣,“我只是对‘锁’将碎未碎的‘守门人’,以及你们身上带着的……几件有趣的小东西,有点好奇。”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聂九罗腰间(那里放着三枚钥匙),又扫过沈寻怀里(沈珂身上似乎也残留着特殊的能量波动)。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继续你们的原计划。”银眸女子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姿态带着一种山林野居者特有的随意和疏离,“我只是提供一个选项。毕竟,看着一个聂家人(哪怕是被打上‘罪血’烙印的)被自己失控的力量和一群低等‘秽物’耗死在这林子里,也挺没意思的。”
说完,她竟然真的转身,作势要离开。
“等等!”沈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声。
聂九罗和炎拓同时看向她。
沈寻顾不上他们的目光,急切地看向那个停住脚步、微微侧身的银眸女子:“你……你真的能带我们去那个‘鸦寂谷’?那里安全吗?能治伤吗?”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期盼而微微发颤。
银眸女子回头,银灰色的眸子在沈寻焦急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她怀中的沈珂和明显重伤虚弱的聂九罗,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安全是相对的。”她实话实说,“‘鸦寂谷’只是相对干净,并非绝对堡垒。治疗……”她看向聂九罗,“她的伤,尤其是那股混乱力量和侵入的阴毒能量,普通的草药和包扎没用,需要特殊的引导和压制。至于这个昏迷的小姑娘……”她目光落在沈珂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精神层面的污染和损耗很重,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鸦寂谷’的环境对她恢复或许有益。”
她看向聂九罗:“去不去,你们自己决定。我给你们三十息考虑。”说完,她真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似乎开始计数。
林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众人压抑的呼吸。
炎拓看向聂九罗,低声问:“你怎么看?”
老狗也紧张地等待聂九罗的决定。
聂九罗闭上眼,体内力量的冲突和右手的剧痛如同无数细针,不断刺穿着她的意志。她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糟,也知道带着这样的自己继续前进,对所有人都是巨大的拖累和危险。这个神秘女子虽然来历不明,言辞也多有保留,但至少刚才出手解决了危机,而且她似乎对“守门人”和“影隙”有相当深的了解……
更重要的是,她提到了“净地”和“压制”。这是聂九罗现在最需要的。
赌一把?
还是继续在未知的危险中硬撑?
她睁开眼,看向沈寻。沈寻也正看着她,那双总是盛满情绪的眼睛里,此刻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恳求,以及……全然的信任。仿佛只要她点头,沈寻就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走。
聂九罗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带路。”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是对着那个银眸女子的背影说的。
银眸女子停下计数的动作,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银灰色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满意的光。“明智的选择。”
她不再多言,转身便走,步伐轻快而稳定,对林间地形似乎了如指掌。“跟上,注意我的脚印,别踩到不该踩的东西。林子里有些‘老朋友’,不喜欢被打扰。”
聂九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手臂的剧痛,迈步跟上。她的脚步明显虚浮,身形晃了晃,被旁边的炎拓眼疾手快扶住。
“我没事。”聂九罗挣脱他的搀扶,咬牙跟上前面那个银色身影。
沈寻在老狗的帮助下,背起沈珂,也连忙跟上。
队伍再次移动,方向转向了杉林更深处、雾气更浓的西边。
领路的银眸女子速度并不快,似乎有意照顾伤员。她走在最前面,周身那层稀薄的银色光晕似乎有驱散部分迷雾、照亮前路的作用。她选择的路径非常刁钻,有时绕过看似平坦的草地,有时从几棵紧密相连的巨树缝隙中侧身穿行,有时甚至需要踩着露出地面的、滑腻的树根前进。
她很少说话,只在必要时提醒一句:“左边三步,有沼眼,绕开。”或者,“前方树上有‘眠蛛’,别碰蛛丝。”
聂九罗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边努力调整呼吸和步伐,一边用残存的感知力警惕着周围。她能感觉到,随着他们深入,林间的能量场确实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之前那种杂乱、阴冷的“影”与“浊”的残留气息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古老、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净化”意味的能量脉动。就像从污浊的泥潭,慢慢走向一汪虽然偏僻、但水质清澈的深潭。
这让她对银眸女子的话,稍微多了一分信任。至少,她对这片林子的了解是真实的。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光线也逐渐明亮起来。空气中那股湿冷的腐叶气息被一种清冽的、带着淡淡不知名花草香气的空气取代。
银眸女子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到了。”
众人循着她所指望去。
只见前方不再是密集的杉木,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四周被高耸的、长满青苔和藤蔓的岩壁环绕,岩壁上开着一些颜色素雅、形态奇异的小花。谷底平坦,覆盖着厚实柔软的、如同地毯般的墨绿色苔藓,其间点缀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和星星点点的白色、蓝色野花。一条极细的、清澈见底的山涧从岩壁缝隙中渗出,无声地流淌过谷地,注入一个不大的、水色幽碧的深潭。潭水上方氤氲着极淡的白色水汽,在透过岩壁缺口洒下的天光中,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
整个山谷寂静无声,连风似乎都变得轻柔。空气清新得让人精神一振,那股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来自“影隙”和地脉污染的压抑感,在这里明显减轻了许多。
“鸦寂谷。”银眸女子介绍道,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主人的淡淡温情,“名字有点吓人,不过是因为以前这里栖居过一群黑羽渡鸦,后来不知怎么都飞走了,只剩下安静。谷里有几个天然的岩洞可以栖身,潭水干净,可以饮用和清洗伤口。周围的草药,我也认得一些。”
她说着,率先走下缓坡,踏入那片柔软的苔藓地,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聂九罗站在谷口,感受着谷内相对纯净平和的能量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懈了一丝。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狂暴躁动的力量,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安抚,虽然依旧不稳定,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冲击她的意识和经脉。
沈寻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片宁静美丽的山谷,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看向前方的银眸女子,心中的戒备虽然未消,但感激之情却油然而生。“谢谢……谢谢你带我们来这里。还未请教……怎么称呼?”
银眸女子正蹲在潭边,掬起一捧水,闻言回头,银灰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澈。
“银阑。”她简单地报出名字,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被沈寻小心放下的沈珂身上,又看了看聂九罗那只依旧情况不妙的手臂,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直接,“先安顿伤员。你(指向聂九罗),处理手臂的侵蚀是首要,拖延不得。你(指向沈寻),腿伤也需要重新固定和消炎。至于那个小姑娘……”她看向沈珂,“让她在潭边净气好的地方休息,或许能缓解精神污染。”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珠:“岩洞在那边,跟我来。”
银阑转身走向山谷一侧的岩壁,那里果然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天然洞穴入口。
聂九罗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这处静谧的山谷,心中疑虑犹存,但身体的极度疲惫和伤处的痛苦,让她无法再思考更多。
至少暂时,他们有了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
而这位自称“银阑”的神秘女子,究竟是偶然的援手,还是别有用心的“猎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迈开脚步,跟上了银阑,走向那个暂时可以称之为“庇护所”的岩洞。
沈寻扶着岩壁,也一瘸一拐地跟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前方聂九罗那依旧挺直却难掩脆弱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
希望这“鸦寂谷”,真能成为她们绝境中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