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泪眼崖”核心区域的过程,如同从一场瑰丽而凶险的梦境边缘滑落,重新坠入更粘稠、更真实的黑暗。
背后那片淡蓝色结晶光芒逐渐远去、黯淡,最终被曲折的岩壁彻底吞没。前方,手电光柱刺破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幽暗。这里的岩石不再是深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仿佛被墨汁浸透的、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岩壁表面光滑,几乎没有苔藓或地衣生长,触手冰凉刺骨,寒意仿佛能直接渗透到骨头里。
空气也不再流动,沉闷得如同置身于古墓深处。那股甜腥的铁锈味和硫磺气息在这里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虚无、更加难以形容的……“空”的味道。不是没有气味,而是仿佛所有气味、所有声音、所有生命的迹象都被这片纯粹的黑暗和寂静吞噬、消化了。
连脚步声都变得异常轻微、沉闷,仿佛踩在吸音棉上。手电光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压制,光柱无法及远,只能照亮身前几米的范围,光芒的边缘被黑暗迅速吞噬、模糊,形成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跟紧,别走散。”老狗的声音压得极低,在这片连回音都似乎被吸收的寂静中,却显得有些突兀和失真。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谨慎,手电光不停扫视着地面和两侧岩壁,似乎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避开什么。
沈寻背上的沈珂,在进入这片区域后,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身体微微发抖。但她没有醒来,只是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又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沈寻能感觉到,妹妹的身体绷得很紧,像是随时会弹起来。
炎拓胸前的聂九罗,状态则更加令人担忧。在离开潭水后,她皮肤下那些暂时蛰伏的淡金色纹路,又开始若隐若现地浮现,虽然不如之前那么狂乱,但每一次微弱的闪动,都让她的呼吸随之紊乱一下,体温也忽高忽低。炎拓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微颤抖,仿佛体内有两股力量正在她意识沉睡的战场上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如同迷宫般蜿蜒、分岔。有时宽敞得可以并行数人,有时狭窄得需要侧身挤过。地面不再是碎石,而是覆盖着一层细腻的、灰黑色的尘埃,踩上去悄无声息。岩壁上,偶尔会出现一些极其模糊的、仿佛自然风化形成的纹理,但在手电光快速扫过时,那些纹理有时会给人一种……“蠕动”的错觉,定睛看去,却又只是静止的岩石。
老狗带路的方式更加诡异。他不再观察明显的路径,而是时不时停下,闭上眼睛,侧耳倾听,或者用手掌轻轻触摸冰凉的岩壁,仿佛在通过触感和某种直觉来辨别方向。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对……”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后,老狗突然停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好像在绕圈子。”
他用手电照向旁边一处岩壁。在那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赫然有一个用匕首刻下的、极其微小的三角形标记——那是他十分钟前留下的!
“鬼打墙?”炎拓心中一凛。在石林迷宫和迷雾林中都没有遇到的情况,在这片看似“空无”的影隙里出现了。
“不完全是……”老狗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惊惧,“不是普通的迷路。这里的空间……感觉不对劲。方向感完全失效,连我留下的标记都……”他顿了顿,看向昏迷的聂九罗和沈珂,“恐怕,和她们俩的状态,还有我们带着的‘钥匙’有关。这里的‘影’,可能对特定的能量和频率有反应,会扭曲感知,甚至……扭曲空间本身。”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直昏迷的聂九罗,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紧接着,她紧贴炎拓胸口的、存放“镇钥”和碎玉片的位置,以及炎拓背包里收着的“净之钥”,同时微微震动了一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只有近距离才能察觉的共鸣震颤。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沈珂在沈寻背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痛苦的吸气声,灰绿色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条缝!瞳孔深处,那惨白的光点骤然亮起,但这一次,那光点不再是直勾勾地看向某个方向,而是如同受惊的萤火虫般,在她眼中疯狂地、无序地乱窜!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周围浓稠的黑暗,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影子……在动……在笑……在学我们……”
话音刚落,四周的黑暗,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真的“动”了起来!
不是有形的物体移动,而是光线和阴影的错位、扭曲!手电光照亮的区域,边缘那些模糊的阴影,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开始缓缓拉长、变形,脱离了依附的岩壁,像一层薄薄的、漆黑的油墨,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蔓延!
更可怕的是,那些流淌的阴影,竟然开始模仿他们的动作!炎拓抬手擦拭额头的汗,他身旁岩壁上的一个拉长的影子,也做出了一个类似抬手的模糊动作!老狗转头,他影子投在岩壁上的头部轮廓,也诡异地扭动了一下!
这不是幻觉!因为沈寻眼睁睁看着,自己因为左腿疼痛而微微倾斜的影子,在岩壁上,那个倾斜的角度正在被无声地、一点点地放大,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将她影子的姿态推向一个更加扭曲、更加怪诞的形态!
“别动!都别动!”老狗低吼,声音带着一种面对未知诡异的惊骇,“这些‘影傀’……它们在模仿我们的形态,吸收我们的‘存在感’!动得越厉害,它们模仿得越快,越可能……变成‘真的’东西!”
所有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炎拓保持着半蹲准备起身的姿势,沈寻维持着倾斜的站姿,老狗则凝固在转头四顾的动作上。
手电光稳定地照射着,但光柱边缘那些流淌的阴影并未停止。它们依旧在缓慢地、执拗地变形、模仿,甚至开始试图脱离岩壁的平面,朝着三维的空间凸起,形成一些更加难以言喻的、介于二维与三维之间的扭曲轮廓。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如同旧胶片燃烧后的焦糊气味。
沈珂眼中的惨白光点跳动得更加剧烈,她似乎能“看”到更多,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它们……要出来了……从影子里……爬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炎拓胸前的聂九罗,再次出现了强烈的反应!
她体内的淡金色纹路骤然明亮!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局限于皮肤之下,而是透体而出,形成一层薄薄的、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的淡金色光晕!与此同时,“镇钥”符牌、碎玉片、连同背包里的“净之钥”,三者的共鸣达到了一个新的强度!不再是微弱的震颤,而是发出了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钟磬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