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血脉？”
沈寻怔在原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砸在她的认知上。古老家族？守门人创立者？最接近真相的一支？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背景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深邃、更为沉重。
她看着聂九罗，看着这个一路以来冷静、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女人，此刻在她面前袒露了那惊人而孤绝的身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痛楚，是如此真实，瞬间击碎了她身上那层坚冰外壳的一角。
所以，她对“守门人”如此了解，对神殿符号如此敏感，对青壤和地底世界的危险如此熟悉，并非偶然。这几乎是刻在她血脉里的宿命。
“那个家族……发生了什么？”沈寻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询。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触碰聂九罗内心最深的禁区。
聂九罗重新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利落，但周身的气息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沉。她没有看沈寻，声音平静得近乎空洞，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
“过于接近真相，必然会被真相吞噬。”她将染血的布扔到一边，拿出新的药粉洒在伤口上，“他们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试图掌控而非仅仅‘守护’门后的力量。最终，引来了灭顶之灾。家族分崩离析，传承断绝，只剩下……一些不被期待的残渣。”
残渣。她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沈寻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忽然明白了聂九罗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孤独与疏离从何而来。背负着这样的过去，见证过家族的覆灭，她如何还能轻易信任他人，如何还能对这个世界抱有天真的热情？
“那个符号……是钥匙，也是诅咒。”沈寻想起幸存者笔记上的话。
“没错。”聂九罗缠上新的绷带，动作一丝不苟，“它能开启一些古老遗迹的特定机关，也可能蕴含着某种力量运用的方法。但同时，它也像黑暗中的灯塔，会吸引所有觊觎那份力量、或憎恨那个家族的存在。”她系好绷带，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寻，“包括‘守门人’内部的一些派系，他们视我为潜在的威胁，或者……需要被‘清理’的不稳定因素。”
沈寻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那个幸存者提到的“追踪”，可能不仅仅是谷内的怪物，还有来自“守门人”内部的追杀？而聂九罗，一直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沈寻想问，为什么她还要主动卷入与青壤、与哑巴谷相关的事情中来？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聂九罗似乎看穿了她的疑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血脉里的诅咒，就像命运的引力，迟早会将你拖回原点。而且……”她的目光投向雾气弥漫的谷底，眼神变得幽深，“我也想知道，当年我的家族，到底在这里……或者说，在‘门’后，发现了什么，又究竟做了什么，导致了最终的结局。”
这不仅是帮沈寻找妹妹，也是她追寻自身根源与真相的旅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谷间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拂动她们的衣角和发丝。下方的哑巴谷依旧死寂，但那灰白色的雾气，此刻在沈寻眼中，却仿佛蕴含着无数家族倾覆的亡魂与血腥的秘密。
聂九罗包扎完毕，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左臂，确认不影响基本活动。“休息够了就走吧。那个幸存者是从这里离开的，他带着重要的信息，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或者他留下的东西。”
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果决，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情绪流露只是错觉。但沈寻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对聂九罗的理解更深了一层，那层冰冷的隔阂似乎薄了一些。
沈寻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装备。她看着聂九罗走向岩壁，开始寻找那个幸存者可能留下的继续前行的痕迹，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同情、敬佩、担忧，还有一丝同病相怜——她们都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危险的谜团之中，一个为了寻找至亲，一个为了解开身世之谜。
“这边。”聂九罗在岩壁一侧发现了被踩断的灌木和几个朝向山谷上方方向的模糊脚印，“他往上面去了。”
两人再次踏上征程，沿着陡峭的谷壁向上攀爬。这条路比地下河通道更加难行，几乎没有成形的路径，只能依靠裸露的岩石和坚韧的灌木借力。聂九罗虽然受伤，但身手依旧矫健，不时回头拉沈寻一把。
随着海拔升高，周围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能见度有所改善。沈寻偶尔回头，能看到下方如同巨兽口腔般的神殿入口区域，在那片灰雾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不祥的静谧。
大约向上攀爬了一个多小时，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相对平缓的斜坡，坡上长着一些低矮扭曲的树木。而在斜坡的尽头，靠近岩壁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搭建得更加稳固、甚至用树枝和泥土进行了伪装的隐蔽所！
这个隐蔽所比之前岩洞里的那个要精致得多，入口被巧妙地隐藏在垂挂的藤蔓之后。
聂九罗示意沈寻放轻脚步，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隐蔽所内没有动静。
聂九罗用短刃轻轻挑开藤蔓，里面依旧空无一人。但这里的陈设却让两人目光一凝——
一张用木板搭成的简易桌子上，摆放着几件精密的仪器，虽然大部分已经断电，但其中一台便携式发电机的指示灯还亮着微弱的红光。桌子上散落着更多写满数据和符号的纸张，墙壁上甚至用木炭绘制了一张更加详细的、标注了多个红叉和问号的哑巴谷局部地图。
而在桌子的正中央，平放着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严重的古旧书册。书册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烙印着一个清晰的、与聂九罗刻刀上以及幸存者笔记中一模一样的——
双三角形交错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