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的巨响,如同墓穴封土,瞬间掐灭了那一点令人心安的微光,也将她们彻底暴露在殿堂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那越来越近的恐怖声响之中。
“沙沙——沙沙——”
那声音不再是模糊的窃窃私语,而是化作了清晰的、如同无数湿滑躯体摩擦石板的黏腻声响,从殿堂至少两三个方向同时包抄而来!冷光棒的光芒在剧烈的跑动中疯狂摇曳,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和两侧飞速掠过的、雕刻着诡异浮雕的巨柱黑影,更远处则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潜伏其中,注视着这两只闯入的猎物。
“这边!”聂九罗的声音短促而紧绷,她猛地改变方向,拉着沈寻冲向殿堂另一侧一根尤为粗大的石柱后方。这里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巨大的、似乎是当年祭祀所用器皿的碎石,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可以勉强藏身的掩体。
两人刚蜷身躲入石柱与碎石的阴影中,那“沙沙”声便已涌到了她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借着聂九罗刻意压低的冷光棒从碎石缝隙中透出的微光,沈寻惊恐地看到,几条暗绿色的、如同由半凝固粘液和破碎岩石构成的“触须”般的东西,滑过她们方才站立的石板。那些触须没有固定的形态,前端不断变幻着,时而如同张开的花冠,露出其中细密的、散发着幽光的尖刺,时而又收缩成钻头般的尖锐形态,灵敏地探查着地面的每一寸痕迹和空气中残留的气息。
它们移动时,与地面摩擦发出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同时还有一种极低的、仿佛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意义不明的呢喃。
这就是“墙里的居民”?以恐惧为食的东西?
沈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生怕一丝一毫的声响会暴露她们的位置。她能感觉到身旁聂九罗身体的紧绷,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力道大得惊人,指尖冰凉。聂九罗的另一只手紧握着短刃,刃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肌肉在极致压力下蓄势待发的本能反应。
那几条暗绿色的触须在附近徘徊了片刻,似乎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开始向着殿堂另一个方向滑去,“沙沙”声逐渐远去。
就在沈寻刚要松一口气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她脚下传来。
她低头,借着微光,看到自己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片半埋在灰尘里的、不知是兽骨还是什么器物的碎片。
糟了!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刹那,那原本正要远去的“沙沙”声骤然停止!紧接着,是以更快数倍的速度折返!不仅如此,更多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响应着某种召唤,整个殿堂仿佛都活了过来,墙壁上、石柱后,无数暗绿色的幽光如同星火般亮起,迅速连成一片,朝着她们藏身的石柱包围而来!
彻底暴露了!
“跑!”聂九罗低吼一声,猛地从掩体后跃出,短刃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精准地斩断了最先探到面前的一条触须!被斩断的触须落在地上,如同离水的蚯蚓般剧烈扭动,断口处喷溅出暗绿色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粘液。
但更多的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聂九罗将沈寻往身后一推,自己则如同旋风般舞动起来,短刃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道致命的银光,精准而高效地格挡、劈砍着不断袭来的触须。她的动作快到极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暴力美感,每一次挥刃都必然伴随着一条或多条触须的断裂。
然而,触须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仿佛无穷无尽,从黑暗的各个角落涌出,前赴后继。聂九罗的防御圈在被不断压缩,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道触须擦着她的左臂掠过,冲锋衣的布料瞬间被腐蚀出一道焦黑的痕迹,下方的皮肤传来一阵灼痛。
沈寻看着眼前这令人绝望的一幕,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端起强弩,瞄准一条试图从侧面偷袭聂九罗的触须,扣动了扳机!
“嗖!”
淬毒的弩箭离弦而出,精准地没入了那条触须的主体!触须猛地一僵,暗绿色的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随即迅速黯淡,如同被抽走了生命力般软塌下来,不再动弹。
有效!
沈寻精神一振,再次搭箭上弦。她的射击为聂九罗分担了一部分压力,但形势依旧危急。触须的数量太多,她们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眼看就要被彻底包围。
“这样下去不行!”聂九罗格开两条触须,急促地喘息着,“必须找到出路!或者……找到它们害怕的东西!”
害怕的东西?沈寻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了石室里那颗“净化核心”!
“光!那颗光球!”她大声喊道,“它们可能怕那个!”
聂九罗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但石室的门已经被封死,如何回去?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战场,最终定格在她们之前发现的、那具被吓死的第七小队队员尸体所在的殿堂入口方向。入口处的两扇巨门虽然沉重,但或许……
“跟我冲!”聂九罗当机立断,短刃挥舞得更加猛烈,硬生生在密集的触须围攻中撕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去入口!”
她一把拉住沈寻,不顾一切地朝着入口方向突围而去。短刃劈砍,弩箭飞射,两人配合着,在如同潮水般的触须攻击中艰难前行。聂九罗的肩膀再次被一道触须擦过,鲜血瞬间浸湿了衣袖,但她哼都没哼一声,眼神依旧冰冷而坚定。
沈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浴血奋战的背影,看着她为了开辟生路而不断承受攻击,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这个女人,强大、神秘、冷漠,却又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惊人的担当和保护力。
她们终于冲到了入口附近。那具尸体依旧瘫坐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恐怖。
聂九罗没有停留,直接冲向那两扇虚掩的巨门,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其中一扇!
“帮忙!”
沈寻也立刻上前,两人合力,沉重的石门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被缓缓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就在缝隙打开的瞬间,门外廊道中那股相对“正常”的、带着尘埃和石头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与此同时,身后穷追不舍的触须群,在接近入口光芒(来自门外穹窿的微弱磷光)与门内黑暗交界处时,速度明显减缓了下来,前端不断扭曲变幻,发出焦躁的嘶鸣,似乎对门外的环境有所忌惮,不敢轻易越界。
有效!它们确实对某种特定的光线或环境敏感!
“快出去!”聂九罗低喝,将沈寻率先推出门缝,自己则警惕地断后。
就在她也即将跨出门缝的瞬间——
“咚!!!”
那一声沉闷如心跳的巨响,再次从神殿深处传来!这一次,声响震耳欲聋,仿佛就在她们脚下炸开!整个殿堂都随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碎石和灰尘从穹顶簌簌落下!
伴随着这声巨响,那些原本在门口逡巡不前的触须,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般,发出一片尖锐的、如同玻璃刮擦的嘶鸣,竟然不再顾忌门外的微光,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朝着即将关闭的门缝疯狂涌来!
聂九罗脸色剧变,猛地将最后一点门缝合拢,同时身体向后急退!
“砰!”
沉重的石门重重关闭,将大部分涌来的触须挡在了门内,但仍有几条最为迅捷的,如同毒蛇般从即将闭合的门缝中钻出,带着凌厉的杀意,直刺聂九罗的后心!
沈寻看得分明,想也不想,抬起强弩——
“嗖!嗖!”
两支弩箭连珠射出,精准地将那几条钻出的触须钉在了石门之上!
触须剧烈地扭动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垂落。
危机暂时解除。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巨门,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水和灰尘,从额角滑落。门外是相对安全的穹窿,门内是依旧翻涌着恐怖与未知的神殿。
沈寻看着聂九罗染血的左臂和肩膀,看着她苍白却依旧坚毅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她们逃过了一劫,但也失去了深入神殿寻找核心线索的最佳机会,并且……聂九罗受伤了。
聂九罗缓缓滑坐在地上,撕开左臂衣袖,露出下方被腐蚀和划伤、皮肉翻卷的伤口。她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动作熟练地开始清理、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一声不吭,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她在忍受疼痛。
沈寻默默地看着,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女人,也会受伤,也会流血。
“谢谢。”聂九罗包扎完毕,忽然抬起头,看向沈寻,说出了这两个字。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里面少了些平时的冰冷,多了一丝……或许是认可。
沈寻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是你先救了我。”
聂九罗没有再说什么,她靠在门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恢复体力,也似乎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沈寻也疲惫地坐了下来,目光落在紧闭的巨门上,那上面雕刻的“缠尾蛇之眼”仿佛正嘲弄地看着她们。神殿深处那一声声沉闷的“咚”响,如同催命的战鼓,依旧隔着重重的石门,隐隐传来。
她们暂时安全了,但困境远未结束。出路在何方?妹妹的线索又在哪里?聂九罗的伤……以及她那把刻刀上与壁画相关的符号,又意味着什么?
一个个疑问,如同这地底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