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沈寻的生活被高强度的训练和繁复的准备工作填满。聂九罗的工作室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训练场,那些沉默的雕塑成了她们唯一的观众。
训练是从最基础的体能开始的。聂九罗的要求严苛到不近人情。负重折返跑、核心力量训练、反应速度练习……每一项都逼近沈寻的生理极限。沈寻的肌肉无时无刻不在酸痛,汗水浸透了训练服,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完成所有指令。她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习惯了高压,但这种纯粹肉体上的锤炼是另一回事。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撑下去,为了沈珂。
聂九罗在一旁观察,偶尔出声纠正姿势,语气永远是平铺直叙的冷淡,听不出赞赏,也听不出失望。但沈寻能感觉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始终如影随形,精准地评估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忍耐。
“地枭的攻击没有套路,只有速度和力量。”聂九罗在沈寻完成一组高强度间歇跑,几乎脱力地扶着膝盖喘息时,走上前说道,“你要做的不是战胜它们,而是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有效的规避,并抓住转瞬即逝的逃跑或反击机会。”
她开始教授一些简洁实用的格斗技巧,更多的是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卸力、如何攻击脆弱点以求自保。聂九罗的演示迅猛精准,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近乎本能的杀戮艺术。当她作为陪练向沈寻攻来时,即使刻意放慢了速度,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依旧让沈寻脊背发凉,只能凭借刚刚灌输进身体的记忆狼狈地格挡、闪避。
一次对练中,沈寻因为体力透支,动作慢了半拍,聂九罗的手刀带着风声停在她颈动脉前寸许位置。冰冷的指尖几乎能感受到皮肤下血管的跳动。
“在哑巴谷,这零点几秒的延迟,足够你死三次。”聂九罗收回手,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沈寻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看着她转身去拿水的背影,一种混合着挫败感和不甘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她知道聂九罗说的是事实,但这种完全被碾压、被视为累赘的感觉并不好受。
训练的间隙,是装备的准备和知识的恶补。
聂九罗拿出一些泛黄的古籍复印本和她自己绘制的、标注着各种奇异生物形态与习性的图谱。她指着上面扭曲的图形,用那种冷静的语调讲述地枭的不同亚种、它们的感官特性、活动规律,以及一些传闻中与“青壤”共生的、更加诡谲莫测的存在。
“记住,地枭的视觉在完全黑暗和强光下都会受影响,但它们对震动和气味极其敏感。这种特制的粉末能干扰它们的嗅觉。”她展示着几个小皮囊里的不同粉末,“还有,如果遇到身上带有银色斑纹或者瞳孔呈现暗红色的个体,不要有任何犹豫,立刻逃。那是族群中的变异体,更危险。”
沈寻强迫自己像海绵一样吸收这些超越常识的知识,大脑高速运转,将它们与妹妹日记里的描述、化工厂现场的细节相互印证。她发现聂九罗在讲述这些时,眼神里会偶尔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怀念或者厌倦的复杂情绪?这让她对聂九罗的过去更加好奇。
第二天下午,在进行绳索攀降训练时,沈寻终于忍不住,在系好安全锁、准备从工作室二楼模拟的“岩壁”降下时,状似无意地开口:“你对这些东西……地枭,‘守门人’,都这么了解。是因为家族……还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图很明显。
聂九罗正在检查主绳的固定点,闻言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回答:“有些经历。”
依旧是讳莫如深的四个字。
沈寻没有放弃,一边小心翼翼地在粗糙的墙面上寻找落脚点,一边继续试探:“那个‘守门人’组织,第七小队失踪,他们会不会有别的增援?我们去了哑巴谷,会不会直接和他们碰上?”
这次,聂九罗抬起了头,目光落在沈寻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有可能。”她的回答很直接,“但如果他们还在哑巴谷活动,说明那里有他们必须留下的理由。无论是地枭,还是……青壤。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未必是坏事?”沈寻不解。
“至少证明,那里确实有东西,值得你妹妹冒险,也值得第七小队失踪。”聂九罗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主义者色彩,“混乱中,才有机会。”
沈寻沉默了。聂九罗的思维方式总是如此,剥离所有感性因素,直指最核心的利益与可能性。这很残酷,但或许是在那种环境下生存所必需的。
训练结束后,沈寻累得几乎虚脱,坐在工作台旁的地板上休息。聂九罗则开始最后清点打包的装备:特制的冷光棒、过滤水袋、高能量压缩食物、那几种功效不同的粉末、备用刀具、绳索、以及一些沈寻看不懂用途的、刻着符文的金属片和一个小巧的、似乎是用来探测某种能量波动的仪器。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每一个物品都被放置在背包最合理的位置。沈寻看着她专注的侧影,看着她利落挽起的短发下露出的一截白皙后颈,忽然意识到,聂九罗也并非全然的冰冷。她对这次行动的重视,体现在每一个细节的极致准备上。
就在这时,聂九罗放在工作台上的私人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依旧是那种特殊的加密提示音。
这一次,聂九罗没有立刻去看。她拉上最后一个背包的拉链,才直起身,拿起手机。她背对着沈寻,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小半张侧脸。沈寻看到她似乎微微蹙了下眉,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然后迅速熄灭了屏幕。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但她身上那一瞬间散发出的、类似于戒备和烦躁的气息,却被沈寻敏锐地捕捉到了。
又是那个加密通讯。
它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沈寻的心头。聂九罗显然有事瞒着她,而且这件事,很可能与即将到来的哑巴谷之行密切相关。
信任是合作的基础,但她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交换与需求之上,信任薄如蝉翼。
沈寻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疑虑。她知道,在抵达哑巴谷、找到确凿的线索之前,她无法,也没有资格去质问聂九罗。她们之间的关系,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的钢丝,微妙而危险。
聂九罗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淡漠:“早点休息。明天凌晨四点出发。”
夜色再次降临,工作室里只剩下工具归位的轻微声响和两人各自怀揣的心事。出发在即,哑巴谷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而两人之间那未曾言明的暗涌,也为这次前途未卜的旅程,增添了另一重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