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越千岁在听到镜夜莲音那因极致的愤怒与震惊而发出的咆哮,只是冷笑了一声。
接下来,她带着几分玩味的眼神,缓缓地抽出了那只被鲜血染红的手掌。
而在她的手上,还抓着一颗仍在微微跳动的鲜红心脏。
“砰。”
神崎琉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他那双总是带着些许腼腆与善意的眼睛,此刻已然彻底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血色的天空。
“阿琉——!”
不远处,刚刚缓过一口气的绯鞠看到这一幕,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下一秒,滔天的愤怒与悲伤化作了最原始的咆哮,她不顾自己身体的重伤,发了疯一般地朝着鸦越千岁扑了过来。
然而,鸦越只是轻蔑地抬起了另一只手,她手腕上那串可以阻挡精神攻击的佛珠,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色佛光!
佛光如同重锤般狠狠地砸在了绯鞠的身上,将她所有的妖力瞬间击溃。
绯鞠发出一声悲鸣,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莲音的攻击也到了。
她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将所有的愤怒都灌注于手中的『樱华』之上,化作一道樱色的斩击,直取鸦越的头颅!
可鸦越千岁的身体却骤然虚化,如同融入空气的水汽,让莲音这含怒一击,彻底扑了个空。
下一秒,鸦越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莲音的身后,仿佛从未移动过。她的一只手上,已经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太刀『膝丸』,而另一只手,则当着莲音的面,用力地捏碎了那颗属于神崎琉的红色心脏。
“噗嗤——!”
血肉飞溅。
“你这混蛋!”莲音猛地转身,冰蓝色的眼眸中仿佛要喷出实质的怒火,“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我现在的样子,莲音家的大小姐应该认不出来我是谁吧?”鸦越千岁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依旧知性而温和,但在此刻的莲音看来,却比任何恶鬼都要狰狞可怖。
说完,在莲音那充满杀意的注视下,鸦越的身后,缓缓展开了一对漆黑如夜的羽翼。
那羽翼之上,流转着暗紫色的不祥光芒,仿佛由最纯粹的诅咒与恶意构成。
在看到这对羽翼的瞬间,一段属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涌入了牧野的脑海当中!
那是在一年多以前。
镜夜莲音和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莲华,去执行一个简单的c级驱魔任务。
但她们却在这次任务中,遇到了一个实力接近A级,拥有着同样一对漆黑羽翼的妖怪——【夜雀】!
而正是那一战,导致了莲音的妹妹莲华被种下了无解的致命诅咒,至今都还昏迷不醒。
就是鸦越背后的这对翅膀!就算化成灰,莲音也能认的出来!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鸦越千岁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少女的耳边回荡。
一瞬间,莲音(牧野)就知道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那滔天的愤怒与恨意,不再仅仅是出于对盟友被杀的愤怒,更是融合了这具身体最深刻的仇恨!
“你是……【夜雀】!”她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答对了。”鸦越千岁优雅地抚弄了一下自己的羽翼,似乎很满意莲音的反应,“不过,【夜雀】这个名字,我稍微有点不太喜欢。更何况,当初你遇到的,只不过是我微不足道的一道分身罢了。”
莲音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燃烧理智的愤怒中冷静下来,飞速地分析着对方话里的信息。
分身?
她死死地盯着鸦越千岁,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眼前的鸦越千岁,的的确确是一个人类,身上没有丝毫属于妖怪的气息。
只是,比起之前,她此刻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强大了数十倍不止。
而在她手腕上那串佛珠真正的作用,恐怕不只是用来抵御精神攻击,更多的是像一个封印,替她隐藏了这股庞大的力量。
怪不得自己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光是察觉到这串佛珠有阻挡灵体和精神攻击的作用,却没有发现她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见莲音脸上露出困惑与不解的神情,鸦越猜到了她的想法,竟很有耐心地笑着解释道:“其实,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同样也只是一道分身。这具身体,不过是我从本体身上分出的一缕灵魂,投胎转生到了一个人类婴儿的身上而已。我以人类的身份出生、长大,后来以考古学家的身份,顺利地进入了祓魔寮。为了这次遗迹的勘察资格,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她顿了顿,看着莲音的目光充满了戏谑。
“接着,我又听到了你回到京都的消息,便指名希望你来担任我的护卫……我真是得好好感谢你,莲音大小姐。感谢你一路过关斩将,甚至打败了【祸津神】形态下的源义经。看得出来,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为了打败我,你真的学了不少本事。我能感觉到,现在的你和一年前完全不同了。”
她话锋一转,笑容变得冰冷而嘲讽。
“不过……唯独只有天真这一点,却还是没有丝毫改变呢。”
听到这话,莲音(牧野)心中一动。
『她好像没有看出来我的真实身份,以为我还是那个真正的镜夜莲音。』
这个发现让她暂时压下了部分情绪,开始冷静地思考对策。
不过,她此刻心中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愤怒与恨意,却是无比真实的。
这份情感,是发自这具身体灵魂最深处的烙印。
她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这个女人挫骨扬灰,因为就是她,害得自己最重要的妹妹莲华,至今依旧躺在病床上,生命日渐衰弱。
“你这个藏头露尾的胆小鬼!”莲音的声音冰冷如刀锋,“有本事就让你的真身出来!我一定会杀了你,为莲华报仇!”
“呵呵,会有那么一天的。”鸦越千岁的眼中,同样也燃烧起了浓烈的战意。
如今的镜夜莲音实力今非昔比,甚至还掌握了一些连她都看不透的诡异手段,就比如在最后吞噬源义经力量的那种能力,就让她感到了几分忌惮。
而且,刚才这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恐怕用不了多久,祓魔寮的S级驱魔师就会赶到现场。
到那个时候,自己想要脱身就很麻烦了。
权衡利弊之后,她决定见好就收。
“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她提着『膝丸』,缓缓后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然后好好品尝一下,你这‘阴阳灵体’的血肉,究竟是什么滋味。至于这一次,你的小命,就先寄存在我这里吧。”
说完,鸦越千岁的身体被那对漆黑的羽翼完全包裹,下一秒,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几片黑色的羽毛,在空中缓缓飘落。
在感受到鸦越千岁的气息彻底消失后,莲音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她现在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状态,如果真的和鸦越千岁开战,她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战胜对方。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立刻来到神崎琉的身边,蹲下身,看着他那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以及胸口那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心脏都没了,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是牧野自夺舍别人的身体以来,第一次为他人的死亡,感到了一丝……难过。
那个总是喜欢跟在自己后面,明明比自己年龄要大,却一口一个前辈的喊着自己,会在面对【祸津神】这种强大到不合乎常理的存在时,也没有退缩,依旧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内心无比真诚善良的少年,是真的把她当做最重要的前辈和伙伴在乎着,对她好。
最后,这样的一个老好人,却为了保护自己而死。这种感觉,让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可人死不能复生。她除了将这份悲伤与愤怒化为复仇的动力外,似乎别无他选。
……就在这时,不远处,被佛光击晕的绯鞠,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来到神崎琉的身边,看着他那已经冰冷的身体,原本空洞的眼神中,燃起了一股决绝到极致的火焰。
接下来,在莲音的注视下,绯鞠做出了一个让她永生难忘的决定。
她竟然伸出自己的右手,毫不犹豫地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然后,在飞溅的鲜血中,她从自己的胸腔里,掏出了她自己那颗散发着强大妖力的心脏。
紧接着,她将自己的心脏,温柔地按进了神崎琉胸口那个血肉模糊的空洞之中。
“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吗?!”看到这一幕的莲音连忙阻止,“这样做你会死的!而且也救不活他!”
绯鞠的身体因为失去心脏而变得透明、虚幻,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带着一种满足的微笑。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却坚定:“不……我本来……就与阿琉是一心同体的存在……我的心脏,一定能够起到作用的!”
她的目光落在神崎琉那张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无限的爱恋与不舍。
“我不想让阿琉死……阿琉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也是我最爱的人……为了他,就算是付出生命,我也愿意!”
“可是,你这样做,就算能救活他,你就不怕他醒来之后伤心难过吗?”莲音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无法理解这种奋不顾身的感情。
“没关系……”绯鞠的身体已经变得越来越透明,“只要能让他活着……就足够了……莲音小姐,我能在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你说。”
“阿琉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和我的遭遇一样……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他,缺少亲情与友情,所以……变得非常敏感,还有些自卑……他其实,一直都很憧憬你的强大与美丽……”绯鞠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我不在以后,就没人能替我……好好照顾阿琉,陪伴在他的身边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陪在阿琉的身边,照顾他,关心他,好吗?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拜托你!”
看着眼前这个痴情到极致、为深爱之人付出一切的少女,莲音(牧野)的心,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狠狠地刺痛了。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当真……不后悔吗?”
绯鞠的身体,即将彻底消失。
她看着自己爱人的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露出了她此生中最幸福、最灿烂的笑容。
她的回答,只有八个字,却重若千钧,永远烙印在了莲音的灵魂深处。
“愿为君死,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