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石窟深处走,光雾越稠。起初还是蓬松的云絮,走着走着,竟变成了化不开的浓墨,沉沉地压在肩头,粘在脚踝上,每抬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的铁镣,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星曦攥着问心镜的手指渐渐用力,镜身的光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原本柔和的水波纹变得扭曲,像被狂风搅乱的湖面。
她低头看向镜面,心脏猛地一缩——镜中映出的影子变了。不再是那个留着黑色短发、眼神清亮的自己,镜里的人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黑色短发疯长成铺天盖地的绿色瀑布,垂落在肩头,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瞳孔被金色彻底吞噬,找不到一丝黑色的眼白,只剩下野兽般的凶光;周身的气像烧不尽的野火,噼啪作响,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岩壁都被灼出焦黑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热浪。
“第二个节点:恐惧。”大长老的声音从雾深处传来,比之前沉了许多,像浸了水的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你以为你怕的是布洛的力量?不是的。你怕的是有一天,你会控制不住这股力量,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伤害你最想守护的人,对不对?”
“怪物”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星曦心里。还没等她回过神,镜中的影子突然动了——那双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影子竟从镜中钻了出来,伸出冰凉的手,死死攥住了星曦的手腕!
那触感诡异得可怕,明明是冰凉的,却又带着灼烧般的痛感,像攥着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烙铁。星曦甚至能闻到自己手腕皮肤被“烫”出的糊味,刺鼻的气味顺着鼻腔钻进肺里,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拼命想挣开,可那只手像焊在她手腕上一样,纹丝不动。更让她绝望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跟着镜中影子的模样变化:绿色的发丝顺着脖颈往上爬,痒痒的,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惧;金色的光从瞳孔深处往外溢,视线里的一切都开始泛黄,像被蒙上了一层滤镜;指甲长得又尖又弯,泛着暗沉的光,和资料里布洛失控时的模样,越来越像。
“看看你这副样子!”镜中的影子开口了,声音和星曦自己的一模一样,却又带着一股扭曲的恶意,像两把锋利的刀在互相砍削,“骨子里就是破坏的种!张莉莉把你当宝贝疼,武空把你当徒弟教,迪克耐心教你控制气,比达嘴上骂你笨,却偷偷给你留仙豆——可那又怎么样?你身体里流着布洛的血,那是天生的破坏基因!早晚有一天,你会像疯了一样暴走,亲手把他们都毁了,就像布洛毁了自己的星球!”
窒息感铺天盖地压下来,星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眼眶发红,却不敢松手。影子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最脆弱的地方——她真的怕过,怕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她想起上次和武饭在重力室对练的场景。那天她试着融合布洛的气和自己的气,可刚调动起一丝绿色能量,就突然失控了。一道绿光像脱缰的野马,擦着端着水果盘路过的琪琪鬓角飞过去,“轰”的一声炸在墙上,留下一个黑漆漆的窟窿。琪琪吓得手里的盘子都掉在了地上,水果滚了一地,武饭冲过来护着她,连声问“有没有事”。而她站在原地,看着墙上的窟窿,看着琪琪发白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去吃晚饭了,她却缩在重力室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听着外面武饭和琪琪的说笑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把训练服都泡透了。她甚至想过,要是自己从来没有活下来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为她而担惊受怕,不会有人因为她而面临危险。
“你看,你在抖。”镜中的影子逼近一步,绿色的气浪卷着焦糊味压过来,将星曦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承认吧,你根本配不上那些温暖。张莉莉的疼、武空的教、大家的好,对你来说都是负担。像我一样,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疯,在没人记得的地方死,这才是你该有的归宿!”
“我……”星曦想反驳,可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影子的话像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拥有那些温暖?是不是真的该躲起来,免得伤害别人?
就在她快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脑海里突然炸开无数细碎的记忆碎片,像星星一样,在漆黑的恐惧里亮起微光——
是武空教她龟波气功时的样子。他故意把自己的气放得很弱,一遍遍示范动作,笑着说“慢慢来,别急,我第一次练的时候,还把自己的头发烧了呢”,直到她能轻松接住他的气波,才摸着后脑勺笑得一脸爽朗;
是迪克教她魔贯光杀炮的场景。他没有嫌弃她学得慢,而是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调整姿势,耐心地说“力量不在强,在准。你要把气集中在一点,像针一样扎出去,而不是像洪水一样乱冲”,哪怕她练了几十次都没成功,他也只是说“再来一次”;
是比达别扭的关心。那次她被杜拉格斯揍得爬不起来,坐在地上抹眼泪,比达路过时,皱着眉骂了句“笨得像块石头,这点能耐还敢跟人对练”,却在她以为他要走的时候,扔过来一瓶仙豆,然后别扭地别过脸,假装看风景,小声说“……再练十年也赶不上我”;
还有荘子。上次她的通讯器坏了,荘子一边抱怨“你这通讯器比修飞船还麻烦”,一边熬夜帮她修理,第二天把修好的通讯器递给她时,偷偷往她兜里塞了颗水果糖,还嘴硬说“昨天买多了,没人吃”……
那些温暖的画面像暖流,一点点冲散了心底的恐惧。星曦猛地抬起头,看着镜中影子那双金色的瞳孔,眼眶虽然还红着,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我不是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空旷的石窟里回荡:“我是怕失控,怕伤害他们。可正因为怕,我才要拼命学怎么控制气,才要跟着洛卡练感知,跟着大长老过试炼——我不是要躲起来被恐惧吃掉,我是要学会和恐惧共处!”
说完,她举起问心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压制体内的绿色气,而是将属于“张星曦”的白色气,一点点注入镜面。温和的白光从镜中溢出,像春日的阳光,轻轻撞在镜中影子身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白光落在绿色影子上,没有引发激烈的碰撞,反而像温水浇在雪上,滋滋地冒起白烟。影子身上的绿色长发里,渐渐钻出黑色的发丝,像小草一样冒出来;金色的瞳孔边缘,晕开一圈黑色的圈,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周身狂暴的气浪里,缠上了一层温和的白纹,像给野火围上了一圈防护栏。
星曦睁开眼,看着镜中影子的变化,轻声说:“布洛的力量不是诅咒,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我的手、我的脚。它是强,是容易失控,可我不能因为怕它,就假装它不存在。我可以怕它,但我更要学会控制它,让它变成保护别人的力量,而不是伤害别人的武器。”
随着她的话,镜中的影子彻底定形了——不再是纯粹的“怪物”模样,绿色的长发里混着黑色的短发,翡翠绿的瞳孔里浮着淡淡的金色,白色与绿色的气像两条相互缠绕的蛇,在周身形成漂亮的结,既保留了布洛力量的爆发力,又带着属于她自己的温和。
掌心的问心镜突然亮了起来,镜面上,一只蝴蝶慢慢扇动翅膀。左翅是布洛力量的绿色,右翅是属于张星曦的白色,翅脉像两道缠绕的dNA链,在光里轻轻颤动,美得令人心颤。
雾开始慢慢退散,大长老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看着星曦的眼神里带着赞许:“你做到了。恐惧不是用来打败的,是用来理解的。你看清了它,也接纳了它,这比任何力量都重要。”
星曦看着镜中的蝴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腕上的灼痛感已经消失,掌心还残留着问心镜的温度。她知道,这一关她过了,不是靠打败影子,而是靠接纳那个“既怕失控,又想变强”的自己。
石窟深处的雾还没完全散去,但星曦的脚步不再沉重。因为她明白,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带着恐惧,依然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