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想靠自己
白桑桑被颜聿那句轻飘飘却分量十足的“知道就好”噎得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更多的是一种手足无措的羞愤。
她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胡闹后有人收拾烂摊子,何曾受过这种被彻底无视、连道歉都不被接受的屈辱?
颜聿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的审视渐渐淡去,掠过一丝极淡的怜悯。
她看得出,白桑桑的嚣张跋扈,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被宠坏后的无助和愚蠢。
“我都……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白桑桑带着哭腔,倔强地喊道,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
一旁的胖助理此刻也收起了以往的盛气凌人,连忙将浑身发抖的白桑桑揽进怀里,像护崽的母鸡,语气带着恳求看向郁思恩:“郁导,您消消气!桑桑年纪小,不懂事,被惯坏了……她心眼不坏的!再说,这戏拍到现在,临时换女二号,工期也耽误不起啊!短时间内,您上哪儿再找一个比桑桑更合适、更有知名度的演员呢?”
这话倒是实情。颜聿冷眼旁观,心里明白,这胖助理对白桑桑是真心实意的好,那种近乎溺爱的维护,或许也正是造成白桑桑如今这般目中无人、毫无谦卑可言的根源之一。
她又看向郁思恩。
他今天如此不留情面,甚至不惜冒着撤资的风险也要换掉白桑桑,目的不言而喻——是在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为她出头,替她扫清障碍。
这份心思,颜聿懂。
但她也清楚,郁思恩才是将白桑桑这颗“炸弹”埋在她身边的始作俑者,如今又用这种激烈方式解决,于公,显得冲动;于私,将她置于更显眼的靶心。
沉默片刻,颜聿忽然动了。
她缓缓弯下腰,平视着被助理护在怀里的白桑桑。
这个动作出乎所有人意料,白桑桑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颜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力量,传入白桑桑耳中:
“我也有个妹妹,比你小几岁。”她顿了顿,目光坦诚,“白桑桑,你想在这个圈子里走得远,光靠家世和脾气是不够的。一个从来没吃过苦、受过委屈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能演活那些在泥泞里挣扎、拥有复杂人生的角色呢?你说是吗?”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白桑桑虚荣的外壳。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起。颜聿这是在给她台阶下,而且是一个极具建设性、甚至带点指引意味的台阶。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颜聿完全有理由怂恿郁思恩将她彻底踢出剧组,让她尝尝现实的铁拳。
“我……我能理解!我不需要你教!我不比你差!”白桑桑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听到这幼稚的宣言,颜聿竟然轻轻笑了。
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带着些许无奈和……或许是一丝期望的笑。
“光用嘴巴说‘能理解’是没用的。”颜聿看着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你得真的沉下去,去感受。然后,用你的表演,让所有人的掌声,心甘情愿地为你响起。那时候,你的骄傲,才是实实在在的。”
这番话,让一旁紧张万分的胖助理暗暗松了口气。
她赶紧拍着白桑桑的背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桑桑,颜老师是为你好……”
白桑桑没有再吵闹,她怔怔地看着颜聿。
看着那个曾经被她轻视、针对的女人,此刻穿着耀眼红裙,从容、强大,甚至……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光芒。
颜聿没有羞辱她,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指出了一条她从未想过的、属于演员的正道。
颜聿说完,直起身,不再多看白桑桑一眼,对郁思恩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休息室。红裙曳地,背影决绝。
白桑桑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中原本充斥的恶毒和愤怒,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有茫然,有不解,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狼狈,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
一颗名为“反思”的种子,或许已在骄纵的土壤下,悄无声息地埋下。
郁思恩站在一旁,将颜聿处理白桑桑的整个过程尽收眼底,他罕见地保持了沉默。他完全理解了颜聿此举的深意——她不需要他用这种激烈的方式“肃清”环境,她有能力,也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副导演是个老江湖,立刻抓住时机打圆场,他堆起笑脸,语气热络地走到白桑桑面前,话语与之前的严肃判若两人:“哎哟,我的小祖宗们哟!这有什么好争的!咱们桑桑可是剧组第一甜妹,开心果!戏里戏外都少不了你!颜老师也是为戏好,为你好!咱们和和气气把戏拍好,比什么都强,对不对?”
这番和稀泥的话,配合着夸张的表情,果然把刚刚还被打击得掉眼泪的白思思哄得破涕为笑,暂时忘记了被换角的恐惧。副导演趁机朝郁思恩递去一个“搞定,危机解除”的眼神。
郁思恩看着这一幕,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再次落回颜聿身上时,眼神里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一种精心布置的戏码被看穿后的“遗憾”,有一种对她刚刚展现出的智慧和格局的“欣赏”,但更深层的,是一种自己惯用“算计”和“掌控”的手段,在她清醒的目光下显得如此“拙劣”和“不言而喻”的狼狈感。就像个想在蝴蝶面前布置好陷阱的捕手,却发现蝴蝶早已洞察一切,只是静静停在远处,让他的一切准备都成了笑话。
“郁导,”颜聿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你跟我出来一下,有点事想跟你说。”
郁思恩眸光微闪,没有犹豫,跟着她走出了嘈杂的休息室,来到外面相对安静的走廊。
颜聿停下脚步,转身,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迎上他的目光,开门见山,语气冷静而坚定:
“郁思恩,请你以后,不要再借着为我好的名义,去做任何形式的牺牲或妥协了。”
郁思恩瞳孔微微一缩,似乎想辩解。
但颜聿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了下去,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看得懂你的心思,我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和专业,去赢得别人真正的尊重,而不是靠你动用导演的权力来为我扫清障碍。那种方式换来的和平,与我来说,是负担。”
郁思恩从来不明白颜聿想要的是什么,他偏执的认为她是一个历经苦难需要保护的对象。
她选择出来单独谈,已经是给彼此、尤其是给他这个导演,留足了面子。
她受够了这种暧昧不清的“滞空状态”——他不断越界地“帮助”,她反复被动地“拒绝”或“承受”。这让她感到窒息和疲惫。她对他,从未有过设想的心动。
郁思恩脸上的肌肉绷紧了。
起初,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解甚至是不服。
他无法理解,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何她不但不领情,反而如此疏离和排斥?这与他预期的反应截然不同。
但紧接着,那不服变成了懊恼和更深的遗憾。他意识到,自己的方法可能真的错了。
他太急于求成,太习惯用掌控和付出来绑定关系,却忽略了颜聿最核心的需求——平等的尊重和独立的灵魂。
他沉默了几秒,再抬眼时,眼神里的锐利和掌控欲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妥协意味的平静。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沉,“我明白了。”
他看着颜聿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里清楚,强行靠近只会让她飞得更远。
如果他真的想“抓住”这只独一无二的蝴蝶,或许,他该换一种方式了——不是编织罗网,而是想办法让自己成为能吸引她自愿停留的那片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