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若我新生
几乎在同一瞬间,郁思恩也动了!他没有去拉颜聿,而是目标明确地直扑白桑桑!
他眼神凌厉,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一把死死攥住了白桑桑握着瓷片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白桑桑痛呼出声,手指一松,那块危险的瓷片“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惊魂未定的颜聿,被顾衍紧紧护在怀中,脸颊贴着他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狂乱的心跳声。
她抬起头,看到顾衍紧绷的下颌线和写满担忧的后怕眼神。
而几步之外,郁思恩正用尽全力控制着状若疯癫的白桑桑,他的目光却越过挣扎的白桑桑,深深地、复杂地望了颜聿一眼,那眼神里交织着未散尽的惊怒、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白桑桑被郁思恩死死拉住手腕,疼得眼泪直流,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哭骂尖叫,言语恶毒不堪。颜聿静静地看着她这番歇斯底里的表演,心中最后一丝因同组演员而产生的容忍也消耗殆尽。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去看身旁两个男人写满担忧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径直走到被郁思恩制住的白桑桑面前,脚步平稳,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她微微俯身,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牢牢锁住白桑桑的眼睛,一眨不眨。
那眼神太过锐利,太过穿透,仿佛能看穿她所有虚张声势下的狼狈。
白桑桑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先前的气焰不自觉矮了下去,眼神开始躲闪。
“闹够了吗?”颜聿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镇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你觉得找麻烦能让你开心的话,那你尽管来。”
说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竟然又向前逼近一步,将脸主动凑到白桑桑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这个动作充满了挑衅,也充满了无畏。
“我就站在这里。”
白桑桑被她这反常的、带着点“豁出去”意味的举动彻底吓住了,尖叫一声,像躲瘟疫一样猛地向后缩去,撞进助理怀里,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啊你!”
看到白桑桑退缩,颜聿脸上非但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掠过一丝更深沉的疲惫和厌恶。她没有再理会身后神色复杂的郁思恩和顾衍,转身径直走向洗手间。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刺激着皮肤,也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看着镜中那个眼圈微红、却目光坚定的自己,某种盘旋已久的决定,在这一刻终于落了下来。
她回到片场,在一片寂静中,抄起自己那本写满笔记的剧本,用力塞到郁思恩手里。动作干脆,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绝。
“郁导,”她抬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语气坚定,“我答应你的事,不会毁约。这部戏,我会拍完。但我也把话放在这里——我颜聿,不是来这个组里任人欺负的。如果类似今天的事情再发生,我不会坐以待毙。”
说完,她不等郁思恩回应,倏地转向顾衍,眼神里带着疏离和明确划清界限的意味:
“还有你,顾衍。我不管你今天来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好心还是别有用心。以后,请不要这样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工作的地方。我的生活,不需要外人的一次次介入。”
一连串的话说完,她像是耗尽了力气,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椅子背,微微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连续的高强度情绪波动和冲突,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精神上的疲惫。
郁思恩和顾衍几乎同时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扶她。
颜聿却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果断地、幅度很小地摆了摆,拒绝了所有的靠近和搀扶。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挺直脊背,独自一人,步履有些匆忙却异常坚定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片场。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熟悉的地方兜圈。
她需要空间,需要安静。
颜聿逃也似的来到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枫叶公园。
深秋的公园寂静无人,只有满地枯黄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
她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硕大、形状完整却已干枯脆硬的梧桐叶。
她找了一处相对厚实的枯草地躺下,仰望着被光秃枝桠分割成碎片的、湛蓝高远的天空。
她举起那片枯叶,对准阳光。
光线穿透叶脉,将那些错综复杂的纹路映照得如同透明的血管,也刺痛了她的瞳孔。
恍惚间,在那片朦胧的光晕和叶脉交织的网后,她仿佛看到了母亲温柔含笑的眉眼。
那张脸,如此清晰,如此宁静,仿佛就烙印在枯叶之上,透过生死凝视着她。
颜聿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摩挲着叶片粗糙的边缘,仿佛在触摸母亲的轮廓。
鼻腔里瞬间涌上强烈的酸楚,视线迅速模糊。
过往的一切——为家庭牺牲的学业、为生存忍耐的委屈、母亲离世的巨大空洞、被迫卷入的复杂情感漩涡……像一部失控的走马灯,在脑海中疯狂旋转。
“我好累啊,妈……”她对着那片虚幻的光影,声音哽咽,带着孩子般的无助,“你在天上……能看到我吗?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话音刚落,两行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蓄住,从她的眼角垂直滑落,悄无声息地渗入身下干枯的草地里。
她开始反思。
从毅然辞去助理工作开始,她似乎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迷失。
过去五年,她的生活轴心是顾衍、是工作、是生存;母亲去世后,她人生的锚点仿佛彻底消失了。
她像一叶孤舟,被郁思恩的“机遇”、顾衍的“弥补”和白桑桑的“恶意”这些或大或小的浪头推来搡去。
她一遍遍用“要坚强”、“要坚韧”来麻痹自己,不敢停下,不敢示弱,可内心深处,那份无依无靠的孤单和找不到方向的恐慌,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就那样躺着,望着天空,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夕阳将天空染成暖橙色,才失魂落魄地走回家。
推开家门,妹妹小桃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到她回来,立刻关切地问:“姐,你回来了!没事吧?思恩哥打电话来,让我问问你怎么样。还有个陌生人来敲门,说是找你,我看你不认识,就没给他开。”
看着妹妹天真无邪、充满依赖的脸庞,颜聿疲惫的心猛地一颤。
就在这时,一句几乎被遗忘的话,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小聿,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那是母亲临终前,回光返照时,用尽最后力气,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的话。
刹那间,看着妹妹酷似母亲年轻时的眉眼,颜聿忽然明白了!母亲将妹妹托付给她,不是要她用牺牲自我的方式去“偿还”或“守护”,而是希望她带着妹妹,一起勇敢地、真正地活下去,活出她们自己的人生!
她强忍住几乎要决堤的沮丧和泪水,上前一步,用力将妹妹紧紧抱在怀里。
小桃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疑惑,但还是乖巧地回抱住姐姐。
颜聿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妹妹瘦小的肩膀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相拥的姐妹俩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
在那一刻,所有的迷茫、疲惫和委屈,仿佛都在这份沉甸甸的亲情拥抱中,找到了落点,转化为了力量。
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决心,在她心中破土而出,无比清晰:
她不要再为任何人活成附庸或工具。她要为自己,也为妹妹,活出属于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