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落叶契约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刺入顾衍被愤怒填满的脑海。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发高烧,迷迷糊糊中,似乎也见过父亲这样守在床边,紧握着他的手,也是这般用力到骨节发白。
一想到这,顾衍的态度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就在这时,顾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将镇纸重重放回桌面。
他转过身,再次望向窗外,只留给顾衍一个压迫感十足的背影,但语气却奇异地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命令:
“够了!我不管你怎么折腾,你给我尽快把事情解决了,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别给我出纰漏!我对你要求不高,你要是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你就什么也别干了!”
这话不再是纯粹的斥责,反而像是一种划下底线后、近乎无奈的放权。
仿佛在说:路是你自己选的,麻烦你自己解决,我只要求结果,别把顾家的脸丢尽。
顾衍站在原地,原本冲天的怒火像是被堵住了出口,在胸腔里闷烧。
他看着父亲背影中透出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疲惫,又想起调查中指向郁思恩和星光集团的复杂线索,一个念头猛地闪过:父亲今天的雷霆之怒,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丑闻本身,更是因为有人敢把主意打到顾家儿子头上,而自己这个儿子,却深陷其中险些无法脱身。
他不再争辩,只是深深地看了那背影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门口。
脚步不再虚浮,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决绝。
在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前,他脚步顿了一下,背对着办公室,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留下最后一句:
“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劳您费心。”
“爸,注意身体。”
然后,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走廊的光线在他身后合拢,将办公室内外的世界再次隔绝。
顾父依旧站在窗前,良久,才极轻地叹了口气。
角落里,一名中山装男子无声上前,低声道:“先生,少爷他……”
顾父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窗外,城市华灯初上,映亮了他眼中一丝难以解读的、混合着担忧、骄傲和深深无奈的复杂神色。
自那次槐树下的摊牌后,颜聿在家里对郁思恩的态度有了微妙而坚决的变化。
郁思恩依旧会来,但颜聿不再让他插手任何家务。
他刚要拿起扫帚,颜聿便自然地接过去,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思恩,你是客人,这些活儿我来就好。”
他习惯性地想去厨房帮忙,颜聿会提前把菜洗好切好,笑着挡在门口:“今天尝尝我的手艺,你陪我妈说说话就行。”
这种礼貌的疏离,像一堵无形的墙,将郁思恩所有的“殷勤”和“融入”都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他试图通过付出构建的纽带,被颜聿一句句“你是客人”轻易地瓦解了。
更让郁思恩感到窒息的是,颜聿开始有意无意地,将母亲和妹妹的注意力也引向别处。
她会拉着母亲回忆以前的趣事,会和妹妹讨论学校的功课,家里的氛围依旧温馨,却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罩子,将他隔绝在外。他像一个局外人,看着她们母女三人其乐融融,自己却始终无法真正踏入那个光圈。
几次之后,郁思恩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他来时,也常常是沉默地坐一会儿,目光沉沉地看着颜聿忙碌的背影,或是与颜母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然后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他脸上那种刻意营造的“温和”渐渐挂不住,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压抑的阴郁。
颜聿起初以为,他终于听进了自己的划清界限,感到了挫败而选择退缩。她甚至暗暗松了口气。
她并不知道,郁思恩的“退缩”,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如果真让颜聿彻底讨厌自己,那还不如现在老实点,至少顾衍那个家伙暂时不会出来叫嚣。
“她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她的世界里总有一天会全都是我。”
郁思恩一遍遍这么安慰自己,压制自己,他潜意识里还是想要颜聿爱上真实的自己的,可他真能做到吗?
一个秋意浓郁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不像夏日那般灼人。
颜聿搀扶着母亲,在离家不远的公园里慢慢走着。
母亲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比平日多了些血色,但挽着颜聿的手臂,却比记忆中纤细了太多,轻得像一片羽毛。
走到一棵巨大的枫树下,母亲停下脚步,微微喘息。
一阵秋风掠过,枝头几片红得似火的枫叶盘旋着落下。
母亲弯腰,有些费力地,从满地落叶中拾起一片形状最完整、颜色最绚烂的,递到颜聿面前。
“小聿,你看。”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却有种穿透时光的平静。
颜聿接过那片叶子,指尖感受到叶片干脆的脉络和阳光残留的暖意,却不明白母亲捡起一片枯叶的用意。
母亲看着她,目光慈爱而深邃,仿佛能看进她那双清水般的眸子里的深处:“人啊,就跟这树叶一样,有绿的时候,也有红的时候,到了该落的时候,谁也拦不住。这是最自然的道理,强求不来。”
颜聿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可看着母亲那双洞悉一切、坦然无比的眼睛,所有憋住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紧紧捏着那片枫叶,不将母亲说的话往坏处想。
母亲伸出手,轻轻覆在颜聿紧握叶子的手上,她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妈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太要强,什么都自己扛,心里有苦也不说。”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像在下一个庄严的承诺:
“小聿,你记住妈的话,以后啊,别总想着妈走了你该怎么办,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妈不是离开你了,妈是像这片枫叶一样守着你呢。”
“你看这片叶子。”母亲指着颜聿手中的红叶,“以后每年秋天,你要是想妈了,就找一棵最漂亮的枫树,树下肯定有一片最好看的叶子。那就是妈在告诉你,妈在那边儿,好着呢,你也得好好过。”
母亲的声音轻柔,却像烙印一样刻进了颜聿的心里。
这不是悲伤的嘱托,而是一个关于生命轮回与永恒守望的契约。
颜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手中的红叶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头。
母亲笑了,抬手用粗糙的指腹抹去她的眼泪:“傻孩子,哭什么哭,千万别把时间浪费在悲伤上,走,给妈照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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