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带我一起回家吧
颜聿拉开门，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郁思恩就站在门外，背对着清晨的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站了很久。
颜聿心里猛地一沉，下意识后退半步。
虽说官司赢了郁思恩帮了不少忙，但日前发生的事的情绪让她对郁思恩的感觉变得极其复杂——感激、疑虑、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搅和在一起。
“你怎么在这儿？”她声音有点干涩。
“来找你。”郁思恩开口，语气自然得像呼吸，“阿姨怕你一个人拿不了太多东西，让我陪你一起去买。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颜聿脸上，“我和你一起回家。阿姨也同意了。”
他搬出了母亲，颜聿到嘴边的拒绝卡在喉咙里。
“果然…”
她想起母亲电话里对他的夸赞，想起那些她缺席日子里他所谓的“照顾”，那些恩情像一张无形的网。
她抿了抿唇，最终只挤出几个字：“……别了，我自己去就行。”
去商场的路不远，但颜聿觉得格外漫长。
郁思恩就跟在她身后半步远，不说话，但存在感强得让她后背发僵。
她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语气带着压不住的质疑和冰冷：“郁思恩，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郁思恩愣了一下，脸上那种阴郁瞬间消失，立刻换上颜聿初见他时那种毫无阴霾的、甚至有点过分的开朗笑容：“啊？我去超市啊，顺路。你要买什么？东西多不多？我帮你提！”他说着，竟直接越过颜聿，走到了她前面，还回头催她，“走啊？”
颜聿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一进超市，郁思恩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他极其熟稔地穿梭在货架间，嘴里啪啦说个不停：
“哎，这个牌子的藕粉阿姨最爱喝，买点。”
“你机票订好了吗？哪一班？告诉我，我订和你一样的，到时候好换座位坐一起。”
“对了，记得给小桃买那家老字号的糕点，她上次说好吃。”
颜聿推着购物车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停下，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郁思恩，你话怎么这么多？我不是傻子，记性也没那么差，还有你是我妈派来的移动备忘录吗？干嘛一直提醒我这我哪的？”
郁思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站在原地，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像是被凶到的、清澈见底的委屈，活脱脱一个被女朋友无故发火的大学生。
几个路过的顾客好奇地看过来。
颜聿被他这眼神看得莫名心虚，怒火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泄了气。
她懊恼地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对不起，我话说重了。”
她一道歉，郁思恩立刻“活”了过来。他捂着心口，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西子捧心状，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挑水果的大妈听见：
“哎哟，颜聿你就这么对你的大恩人说话啊？我心好痛……枉我跑前跑后，又是帮你妈又是惦记你……”
颜聿的脸瞬间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祖宗！我求你了，别说了！”
“行，我不说了。”郁思恩从善如流地收起表演，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诱哄的意味，“那你带我一起回家。”
“闹了半天在这等着我呢！”这都给颜聿气笑了，果然是个心机boy。
“放心，”郁思恩立刻保证，语气诚恳得可怕，“村里要是有人敢说闲话，我帮你挡着，绝对不让你为难。”
说完，他像是早有准备，掏出手机，直接点开一段语音外放——
手机里传出颜母虚弱却带着笑意声音：“小恩啊……你要和小聿一起回来是吧？哦哦，那太好了……阿姨在家等着你们，路上小心啊……”
听着母亲的声音，看着眼前这张算无遗策、步步为营的脸，颜聿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最终，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
郁思恩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心满意足的微笑。
去机场的车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郁思恩一大早就等在她楼下，殷勤地买好早餐，抢过所有行李，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可这种过分的“周到”，只让颜聿觉得心惊胆战，仿佛每一份好意背后都标好了她看不见的价码。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电台音乐在尴尬地流淌。
直到车子在机场出发层停稳，颜聿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和郁思恩刚进入机场大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顾衍发来的简短仨字：
「向后看。」
颜聿疑惑地转头，透过人群，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三个想不注意到都难的身影——
顾衍、林未、周醒，穿着风格迥异却同样浮夸扎眼的衣服，手里拿着彩喷礼花和一堆包装精美的礼物，正翘首以盼地站在不远处。
尤其是顾衍，他的目光直接越过颜聿，精准地钉在她身后的郁思恩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几分幼稚的炫耀和挑衅，仿佛在说：“看吧，阴郁怪，论起让人开心，你差得远呢！”
颜聿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连日来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又略显笨拙的仪式感驱散了不少。
“颜聿姐！”林未第一个冲上来，把一个大大的玩偶塞给她，“路上抱着睡！可舒服了！”
周醒也递上一个精致的画筒：“这是我新画的，送你妹妹，路上无聊可以看！”
顾衍最后走过来，手里是一个小巧的首饰盒，语气努力装作随意，眼神却认真：“一点心意，带着玩。顺便，替我们跟阿姨和妹妹问个好。”
颜聿看着怀里瞬间多出来的一堆东西，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谢谢你们……可是这么多，我也拿不了啊……”
顾衍闻言，嘴角一勾，打了个响指。
“我早就猜到了。”
林未和周醒立刻心领神会，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礼物归拢，直奔旁边的机场快递服务点，利落地填好颜聿老家的地址，当场办理了托运。
“搞定！”顾衍拍拍手，语气轻松，“这些东西过两天直接飞你家，记得查收。”
“你什么会办托运了？”
“你走了我得好好学习这些常识了，毕竟不能太依赖助理不是吗？你说对吧。”
颜聿欣慰的点点头，看来顾衍对比之前是真的变化很大，她也由衷的为他高兴。
颜聿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刚想再说些什么，手臂却被一股力道抓住。
郁思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脸色阴沉：“颜聿，快走吧，再磨蹭要耽误登机了。”
这次，颜聿没有顺从。
她轻轻却坚定地挣脱了郁思恩的手，语气平静：“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登机，道个别的时间总有的。”她转向顾衍三人，笑容真诚：“以后有机会，来我家玩。谢谢你们来送我，我走了？”
“一定会的。”顾衍看着她，目光专注，意有所指地接话，“而且，可能不会让你等太久。”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了郁思恩一下。
他镜片后的眼睛倏地眯起，警惕审视着顾衍。
颜聿对他们挥挥手，顾衍视线定格在她的微笑前，那是她最轻松温柔的一个笑，颜聿不再多言，利落地拉起行李箱，转身走向安检口。
在她身后，郁思恩落在最后。
他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狠狠地、毫不避讳地剐过顾衍的脸，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厌恶，以及一丝被侵犯领地的暴戾。
顾衍却只是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甚至回了他一个更加灿烂的、带着胜利者意味的笑容。
郁思恩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追上前面的颜聿，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