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为什么替我挡
手机屏幕上，顾衍伤痕累累的照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颜聿指尖发麻。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她急促的心跳声，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尖在屏幕上飞速跳动，先报了警，清晰吐出仓库地址，随即对司机斩钉截铁道：“师傅，不去派出所了，改道，去西郊那个废弃物流仓库！快！”
这一连串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指令，让后座的周醒和林未彻底懵了。两人缩着脖子，互相用气声焦急地交流。
林未：“不对啊…赎金短信怎么只发给她了？没通知咱俩？不是说好就化个伤妆拍个照吗？这临时演员加钱加戏也太过分了吧？”
周醒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声音带着哭腔：“你个傻缺！还看不出来吗？这他妈是真出事了！人真被绑了！”
他们自以为隐秘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颜聿耳朵里。她猛地转过头，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探照灯，直射向二人：“你们俩，到底知道什么？”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胆寒的压迫感，“别骗我！说实话！”
林未和周醒被她的眼神吓住了，像两个被当场擒获的偷糖小孩，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我们就是…雇了几个人绑了阿衍，想缓和你们的关系，谁知道混进去个真的…”在林未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叙述中，那个愚蠢到极点的“苦肉计”计划终于浮出水面。
颜聿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仿佛从未长大的巨婴，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和后怕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她想骂人，想狠狠给他们一耳光，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声疲惫至极的叹息。
“你们疯了吗！！”她扭回头，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如果绑匪不是你们找的人，如果顾衍真的出事……你们想过后果吗？！”
她不再看他们，将脸深深埋进掌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照片里顾衍脸上的伤——那绝不是化妆能效仿的青紫和肿胀，是实打实的殴打！绑匪要钱可能只是幌子，万一……万一是跟顾衍有私仇，借此机会下死手呢？万一是个亡命之徒……
想到这里，颜聿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再往下想。
车厢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车窗外呼啸的风声。颜聿闭上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下去。现在，什么都没找到顾衍重要。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顾衍最好在他们带着警察赶来时没事，虽说因为这个“甲方”没少让她吃苦，但人命关天的事面前，她实在狠不下心来置之不理，凭着这俩二货，顾衍真出了事可就后悔莫及了。
废弃仓库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荒野中。颜聿一行人的车刚一停稳，三人便冲了下来。望着眼前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的破败厂房，颜聿气极反笑，回头白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周醒和林未：“你们演戏还真下血本，找这么个地方，够逼真。”
“……”两人缩了缩脖子，半个字不敢反驳，慌忙从旁边捡起一根锈蚀的铁棍和一块翘起的铁皮，像两个蹩脚的卫士，一左一右护在颜聿身后。奇怪的是，走在前面的颜聿身形单薄，却莫名给了他们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颜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用力推开了仓库中间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铁门。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她一阵咳嗽，几乎睁不开眼。
待尘埃稍定，她看清了仓库中央的景象——顾衍被粗糙的麻绳绑在一张木椅上，低垂着头。脸上的伤痕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甚至更加触目惊心，嘴角破裂，颧骨乌青，膝盖上是大片的擦伤，血迹混着泥土凝固在裤子上，显然是被粗暴拖行所致。他的头发凌乱，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彻底摧毁后的死寂。
颜聿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心疼和担忧瞬间淹没了她。她顾不上其他，立刻冲了过去。
“顾衍！醒醒！是我，颜聿！阿未和阿醒也来了！”她一边急切地呼唤，一边颤抖着手去解他手腕上死紧的绳结。
顾衍在混沌中听到熟悉的声音，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缝。模糊的视线里，颜聿焦急的脸庞与他昏迷时那个不切实际的梦境重合了。他之前还自嘲地想，颜聿一个女生怎么可能来救他……可她现在，真的来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周醒和林未警惕地环顾四周，嘀咕道：“不对劲啊，怎么一个看门的都没有？”
突然，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
“快！帮我扶他起来！”颜聿对两人喊道。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体重远超于她的顾衍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试图将他撑起来。
就在顾衍的身体重量压下来的那一刻，他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透过颜聿的肩膀，他看到一个黑影从废弃机器的后面悄无声息地窜出，手中高举着一根粗木棍，朝着颜聿的后脑狠狠砸来！
“小心——！”顾衍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想推开颜聿，双手却被缚住。他只能用尽最后力气，试图用身体去撞开她。
但颜聿感受到了他的异动和惊恐的眼神，几乎是本能地，她不仅没躲，反而将顾衍更紧地护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背脊迎向了那记致命的闷棍！
“砰！”
一声钝响，沉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时间仿佛在顾衍的眼中凝固了。他眼睁睁看着颜聿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总是清澈坚定的眼睛瞬间失去所有神采，然后，她像一片被折断的羽毛，软软地倒在了他脚边的尘埃里。
几乎是同时，仓库大门被警方撞开，“不许动！”的呵斥声和纷乱的脚步声响起，那名行凶的歹徒瞬间被制服。
可顾衍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颜聿，和她后颈缓缓渗出、迅速染红衣领的刺目鲜血。
“颜聿！！！”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他疯了似的挣开刚刚赶来的警察想要搀扶他的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颜聿身边，颤抖着手想去碰她，却又怕加重她的伤势。那温热的、黏稠的血液浸透了他的指缝，也浸透了他所有的理智。
“救护车！叫救护车！救她！快救她！！”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双目赤红地咆哮着，小心翼翼地、用尽平生最轻柔的力道将颜聿打横抱起，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外停着的警车。
救护车呼啸而来，颜聿被迅速抬上担架，放入车厢。她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顾衍紧紧跟着跳上车，守在担架旁，一路上，他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肆意流淌。
他死死握着颜聿冰凉的手，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颜聿你坚持住……求你了……不要有事……”
周醒和林未站在车下，看着车厢内崩溃的顾衍和毫无生气的颜聿，脸上血色尽失，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像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他们宁愿此刻躺在那里的是自己。
可一切都晚了…因为自己愚蠢的主意，林未不敢去想，他早就吓得眼泪直流:“阿醒！都怪我们！颜聿醒不过来怎么办！”
“要是颜聿有事我也不活了。”周醒相比林未的愧疚难受更多是决绝，这件事因他俩而起，他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颜聿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