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二字如同冰锥,刺穿了书房内短暂的寂静。
弗雷德里克看着奥尔菲斯那双非人的浅绿色眼眸,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不再是那个被噩梦和伊德海拉低语折磨的奥尔菲斯,也不是那个运筹帷幄、偶尔流露出脆弱的男人。
这是一种更陌生、更超然的存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暂时接管了这具躯壳。
索菲亚的呼吸都屏住了,她紧紧盯着奥尔菲斯,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异变。
然而,那诡异的浅绿色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便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奥尔菲斯眼睑微颤,再次睁开时,瞳孔已恢复了原本的栗色,只是其中带着一丝刚刚苏醒般的茫然与深深的疲惫。
他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书桌边缘。
“弗雷德……?”他声音沙哑,带着困惑,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梦游,“我刚才……怎么了?”
弗雷德里克立刻上前扶住他,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细微颤抖。
他心中的惊骇并未平息,但担忧占据了上风。
“你的眼睛……刚才变成了绿色。”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还有一个……奇怪的声音。”
奥尔菲斯闭上眼,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脸色更加苍白。
“绿色……我好像……看到了一片很亮的光……然后……记不清了。”他关于那段“混响”和“棋子”论断的记忆似乎变得模糊不清,“……真是该死的。”
索菲亚也松了口气,但眼中的警惕未减,她低声道。
“会长,您刚才说……‘伽拉泰亚’是可靠的棋子。”
奥尔菲斯猛地睁开眼,栗色眼眸中锐光重现,他看向桌上那封信,眉头紧锁。
“我说了这话?”他似乎在极力回忆,但最终摇了摇头,“印象很模糊……但如果是‘祂’或者……别的什么借我之口所言……”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无论那是什么,其判断不容忽视。
“伽拉泰亚”的信被谨慎地收存起来,其内容成为只有奥尔菲斯和弗雷德里克知晓的最高机密。
接下来的两天,欧利蒂斯庄园陷入了一种表面的平静,但暗流涌动。
奥尔菲斯的精神状态成了弗雷德里克最深的隐忧,那双短暂的绿眸和空灵的混响,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第三天下午,书房里那部专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午后的沉寂。
弗雷德里克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闻声看了一眼躺在窗边摇椅上闭目养神的奥尔菲斯,见他似乎没有接听的意思,便起身走了过去。
“您好。”弗雷德里克拿起听筒,声音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急促和紧张的中年男声,是那家与奥尔菲斯长期合作、却许久未曾联系的私家侦探事务所的负责人。
“克雷伯格先生?是您!太好了!请问……德罗斯先生在吗?我们这里遇到了一桩极其古怪的案子,实在……实在需要他出面看看!”侦探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
弗雷德里克微微蹙眉,奥尔菲斯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宜再为这些世俗的案件劳心费力。
“奥尔菲斯先生最近身体不适,正在静养。如果还算是普通的案子,或许可以由……”
“不!不普通!绝对不普通!”侦探急忙打断他,语速飞快,“克雷伯格先生,这案子邪门得很!我们……我们根本无从下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然后开始描述。
“是……是关于一个中年男人的尸体,今天早上被清洁女工发现的。在他自己的家里……在梅菲尔区的一栋公寓里。”
弗雷德里克耐着性子听着,心中已打定主意委婉地替奥尔菲斯回绝。
“死者是男性,大约五十岁左右。死因……暂时不明。但最诡异的是……”侦探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的四肢……双臂和双腿,都被人齐根切下了!切口……切口非常平整,像是用极锋利的工具一瞬间完成的。”
弗雷德里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凶杀案虽然残忍,但还不至于让经验丰富的侦探如此失态。
“可是……现场没有血!”侦探几乎是喊了出来,“克雷伯格先生,您听明白了吗?一点血迹都没有!就好像……就好像那些肢体被切下来之前,里面的血液就已经被抽干了,或者……凝固了!整个公寓干净得可怕,除了尸体,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脚印,什么都没有!就像……就像有个看不见的幽灵进去,做完了一切,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听到这里,弗雷德里克的心也沉了一下。
无血的肢解??
这确实超出了普通凶杀案的范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非自然的意味。
“警方那边也毫无头绪,已经初步定性为超常案件,可能……可能涉及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侦探的声音带着哀求,“德罗斯先生是这方面唯一的专家了,我们……我们只能求助他。报酬方面好商量!”
弗雷德里克沉默了片刻。
他看了一眼窗边的奥尔菲斯,后者依旧闭着眼,似乎对外界的对话毫无反应。
他下定决心,不能让奥尔菲斯再卷入这种明显透着诡异的事件中。
他身边的妖魔鬼神太多了……他承受不住这种超出自然的负荷的。
“我很抱歉,”弗雷德里克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奥尔菲斯先生目前确实无法接手任何委托。或许,我可以联系其他……”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躺着的奥尔菲斯忽然动了。
他缓缓转过头,睁开了眼睛,栗色的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猎鹰锁定目标般的专注。
他并没有看弗雷德里克,而是直接望向电话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电话那头焦急的侦探。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话筒和弗雷德里克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侦探先生,那个男人……姓什么?”
电话那头的侦探显然没料到奥尔菲斯会突然开口,愣了一下,才慌忙回答:“啊!德、德罗斯先生!您……您醒了?他姓……姓克劳德!巴奈特·克劳德!”
“克劳德……”
奥尔菲斯重复了一遍这个姓氏,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但他搭在摇椅扶手上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收紧了。
他缓缓从摇椅上站起身,走到弗雷德里克身边,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然后对着话筒,用清晰而果断的语气说道:
“把地址发过来。这个案子,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