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伯格夫人按了一下眼角,声音有些沙哑:“弗雷德这孩子……从小就很倔……他若是决定了什么事,很少会轻易放弃。就像他热爱着音乐,却不肯为了迎合社会审美而放弃浪漫派。”
奥尔菲斯默默点头。
“我本身也是出身于音乐世家,我比任何人都懂这份坚持和热爱……”克雷伯格夫人看了一眼不远处拉着车帘的马车,声音低了些,“但由于一些原因……您知道的,我不能因为热爱而选择这份工作……但我的儿子可以。我不认为浪漫派哪里上不得台面,音乐就是艺术,艺术从来不分高低贵贱。”
奥尔菲斯颔首:“我也如此认为。”
“但他的父亲是如此古板的一个人,您也看到了。因为他身体的原因,他父亲从这孩子出生起就视他为家族的污点……但弗雷德不曾忤逆过他的父亲,他很听话。所以他离家出走这件事我一开始是不可置信的,但很快便很高兴他选择了自由。”
克雷伯格夫人长叹一口气。
“听闻您收留了他,我不胜感激。但我也知道,他父亲绝不会就这样任由他住在您那儿,弗雷德终究要回来面对这一切……如果他执意不回来,他以后的生活将举步维艰……”
她猛地抬头,泪水在阳光中晶莹剔透。
“当他离家时,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您不会厌倦这个固执的孩子……”
奥尔菲斯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
“今天看见您为他出面,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心情,感恩已经不足以承载……”克雷伯格夫人哽咽着,“但他父亲一定会断了弗雷德的后路……求您不要抛弃他……我知道这样很让您为难……”
“不,不为难。”奥尔菲斯斩钉截铁,“夫人,我很感谢您信任我,让弗雷德继续留在我身边。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是从情理上来说,还是事理上来说,我都不该抛弃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眸。
“以后他的生活我会尽全力照料,请夫人不必担忧。如果夫人不愿再留在这里,我也诚心邀请您去伦敦居住。”
克雷伯格夫人愣住,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自觉失态,赶紧拿手帕遮住眉眼,身体都在颤抖:“谢谢您,先生,您给了他翅膀……”
奥尔菲斯突然上前一步,阳光在他镜片上流转:“不,夫人,您错了。”
他从暗袋摸出有些陈旧的德罗斯家徽,轻轻放在她掌心 。
“不是我给了他翅膀……”
“而是他让我记起了,被折断翅膀前,天空的模样。”
克雷伯格夫人看着掌心的家徽震惊不已,抬起头细细端详着年轻人的眉眼——与记忆中那个被丹尼尔·德罗斯先生带到贵族宴席上的小男孩渐渐重合。
原来……是这样吗?
“伦敦永远为您留着一架斯坦威。”奥尔菲斯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但如果您选择留下……”
他指尖轻点家徽上的缪斯印记。
“……不久后,这就是您的护身符。”
夫人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将家徽推还给他:“家不是一个地方……”
她望向马车,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是心之所向。”
奥尔菲斯笑着垂下眼眸:“夫人,感谢您的信任。”
他的声音压到最低,一字一句:“我谨代表德罗斯家族向您致敬。”
……
马车内弥漫着皮革与玫瑰的气息,前面出发的马车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规律而沉闷。
奥尔菲斯轻轻关上车门,看见弗雷德里克倚在窗边,银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庞。阳光透过纱帘在他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而那缕未干的水痕,在光影中格外清晰。
他伸手,指尖在即将触及时又悬停半空。
“嗯?弗雷德?”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个梦,“困了?”
“嗯……”回应带着鼻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奥尔菲斯无声地勾起嘴角,胸腔却泛起一阵细密的疼。他小心地将那几缕散落的发丝别到对方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微凉的皮肤。
“先别睡,”他凑近了些,呼吸间带着白葡萄酒的余韵,“索菲亚今天会做你最喜欢的奶油蘑菇汤,回去吃完饭再睡。”
弗雷德里克突然睁眼,撞进一片栗色的温柔里。
“!白痴……贴这么近做什么!”他猛地后仰,却忘了马车内的空间,后脑勺差点撞上车壁。
奥尔菲斯迅速伸手垫在他脑后,掌心贴着雕花木饰:“好好好,我的错。”笑意从眼角漫到声音里,“下次我会记得……”
拇指悄悄摩挲了一下他的发梢。
“……先拉响警报。”
弗雷德里克别过脸去,耳尖却不受控地泛起薄红。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靠在座椅上,任由奥尔菲斯修长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的银发间。
“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他盯着车窗上两人的倒影嘟囔,“突然凑近……然后还玩别人头发……”
奥尔菲斯指尖一顿,镜片后的眸子闪过一丝玩味。
他原本想坦白自己从未与人同乘,可当目光掠过对方泛红的耳垂时——
啧,突然想干点坏事。
他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弗雷德里克的颈侧。
“嘶,让我想想……”温热的呼吸拂过皮下的血管,“上周的银行家夫人?”指尖卷起一缕发丝,“上个月的报社小姐?”
哈?
弗雷德里克猛地转头,却忘了两人过近的距离——
他的唇堪堪擦过奥尔菲斯的脸颊。
车厢瞬间死寂。
车夫突然挥鞭,惊起一群白鸽。
“抱……抱歉!”弗雷德里克慌乱后撤,一个不防备差点后脑勺地撞上车窗——还好奥尔菲斯还算手疾眼快拉回了他。
奥尔菲斯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指尖轻抚过被蹭到的皮肤:“经过实验看来……”
他突然摘下眼镜,完完全全露出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只有你会让我这么失控呢,弗雷德里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