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菲斯走到起居室窗前时,余光突然捕捉到花园草丛里一抹不自然的暗色。
他停下脚步,指尖微微挑起窗帘——程愿正仰面躺在矢车菊花丛中,苍白的脸上沾着泥土,胸前的蛇形胸针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
“?”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酒精棉片的气味先于他本人飘进房间。
听到召唤,施密特快步走到窗前,镜片上闪过一道冷光。
“把带过来。”奥尔菲斯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看看是不是死了。”
地下室的门无声滑开,奥尔菲斯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施密特将用过的针筒丢进大衣口袋,动作精准得像外科手术。
他利落地翻出窗户,靴子碾碎了几朵蓝色矢车菊。
“还活着……”施密特蹲下身,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按在程愿颈动脉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
“噢,虽然你是个在医学上很有天赋的家伙……”他粗暴地翻开程愿的眼皮,瞳孔对光反应良好,“……但还是很遗憾你居然没死——我的尸体又没有着落了。”
程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施密特像翻煎鱼一样把程愿掀过来,拽着她的后领拖向别墅。
程愿的脚尖在草地上划出两道深痕,惊起几只正在采蜜的蓝蝶。
“这么粗暴?”奥尔菲斯的声音从地下室阴影里飘上来。
“反正还没死,”施密特踢开后门,程愿的脑袋在门槛上磕出一声闷响,“也算没有亵渎死者。”
他将人甩上解剖台,不锈钢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
皮带扣咔哒作响,程愿的四肢被迅速固定。施密特打开药剂柜,玻璃瓶碰撞声如同风铃。他的手指掠过一排排彩色药剂,最终停在一支贴着缪斯印记的深蓝色安瓿瓶上。
“塞壬之歌……”施密特口罩下的的嘴角罕见地扬起,疤痕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噢,老朋友,好久没用你了。”
针头刺入程愿颈静脉的瞬间,她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抽搐起来——
程愿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孤儿院的洗衣房里。十二岁的自己正蹲在角落,给一个发烧的女孩敷毛巾。
水盆里的倒影突然扭曲,变成伊德海拉狞笑的脸。
“叛徒。”神明的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
洗衣房的门一扇接一扇消失,墙壁渗出粘稠的黑血。
程愿想跑,却看见幼年的自己突然转头——那个小女孩的脸正在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姐姐为什么不来救我?”小女孩的牙齿咔哒碰撞,蛆虫从眼眶里簌簌掉落,“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程愿的呼吸停滞了。
这是她埋藏最深的记忆——那个没能从瘟疫中救下的妹妹。
塞壬之歌正将罪恶感具象成最恐怖的形态。
黑血漫到脚踝时,程愿突然笑了。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小女孩腐烂的脸:“傻孩子,姐姐现在不就在保护更多人吗?”
幻象骤然碎裂。
解剖台边的施密特猛地后退一步——程愿的瞳孔正在剧烈收缩,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监测仪上的脑电波显示她正在经历极度恐惧,可她的表情却平静得可怕。
“见鬼……”施密特喃喃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塞壬之歌的幻境中保持清醒。
奥尔菲斯的身影出现在楼梯阴影处,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看来我们的比想象中更有趣。”
地下室的灯光忽明忽暗。
程愿胸前的蛇形胸针不知何时变成了矢车菊的形状。
“程小姐……真是太有趣了……”奥尔菲斯突然低笑出声,镜片后的双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转向一旁的白大褂男人,“对了,,给克雷伯格先生的药剂放好了吗?”
施密特正用镊子夹起程愿的一缕发丝,在酒精灯上灼烧观察。
闻言头也不抬地答道:“在他马车暗格里。”他推了推无菌眼镜,镜片上反射出诡异的蓝光。
“我改良了配方,现在0.2毫升就足以让一个人或者更强壮的动物产生持续六小时的幻觉。”
地下室昏黄的灯光下,程愿被束缚在特制椅子上,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得如同沉睡。
她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细小的针孔,排列成奇怪的图案。
“周一赛马会……”奥尔菲斯的手指轻轻划过程愿的额头,“玛丽夫人,应该会很享受这份厚礼。”
他直起身,黑色大衣下摆在消毒水气味中划出锋利的弧度:“你在这里记录她的反应,我出去买份报纸。”
“没问题。”
施密特机械地点点头,已经拿起手术刀开始采集程愿的指甲样本。他的白大褂一尘不染,与四周斑驳的血迹形成鲜明对比。
街道上的阳光刺得奥尔菲斯微微眯起眼。
他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让伦敦特有的煤烟味冲淡鼻腔里残留的福尔马林气息。
卖报人老远就认出了这个气质独特的顾客——那个总买《泰晤士报》的年轻绅士。
他急忙蹬着单车过来,车铃叮当作响。
“来份今天的报纸。”奥尔菲斯的声音温和有礼,递硬币的手指修长好看,但十分苍白。
“您可算来了,先生!”卖报人抽出最上面的一份,“今天头条可精彩了,白沙街那事儿又有新说法……”
奥尔菲斯微笑着颔首,指尖在接过报纸时不经意地擦过对方粗糙的手掌。
卖报人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像是被毒蛇信子舔过手腕。
起居室的阳光将报纸上的铅字照得清清楚楚:
《白沙街疯人院惨案:警方发现神秘雕像》
……据匿名人士透露,现场发现的石像碎块呈现反常的生物组织特征……
《玛丽夫人与马努斯先生分居传闻》
……目击者称看见玛丽夫人独自前往歌剧院,佩戴家传绿宝石项链……
《皇家歌剧院重磅新剧〈白银骑士〉首演在即》
……由着名女高音桑格莉娅主演,据传……
奥尔菲斯的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他轻轻弹了弹报纸,惊飞了落在窗台上的渡鸦。
“棋子都就位了……”他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歌剧院广告上桑格莉娅的侧脸——那位女高音的耳垂上,戴着一枚蛇形的翡翠耳环。
地下室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奥尔菲斯不慌不忙地折好报纸,从抽屉取出一把镀银手术刀。当他转动门把手时,听见施密特难得兴奋的声音:
“会长!她的虹膜开始蛇化了!”
窗外的乌云悄然遮住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