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一切都是该死的混乱。”
奥尔菲斯坐到桌前,拿出钥匙打开抽屉的第二层:“以她的能力……其实早就能走了吧,可她一直在等着今天……或许,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吧。”
不出所料的,那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用的是很端庄的汉字。
“奥菲·德罗斯先生亲启:
展信如晤。
当您读到这封信时,想必我已彻底暴露——或许比我预计的还要早三日?毕竟在您面前,任何伪装都像晨雾遇光,终将消散。
我并非专业的演员,拙劣的演技想必早已被您看穿。但请相信,我从未想过长久欺瞒。时机已至,伊德海拉即将出手,而我的身份也注定无法再隐藏。
若您选择将我囚禁、实验,甚至解剖,我都欣然接受——那反而是种保护,我不会有半分怨怼。
您最终会给我辩解的机会,而我也知道,您留不住我。毕竟‘蛇蜕是新生’,您明白的。所以,我选择在此坦诚一切。
初见克雷伯格先生时,我便对他进行了寄生——但这份力量已非纯粹的伊德海拉之赐。祂赐予我寄生之力,本意是让我加速您的堕落,可我将其与自身炼化,使它成了独属于我的权柄。我可以不通过触碰,而是与对方对视进入他的梦境,从而达到寄生的效果。
伊德海拉恐怕从来没想过,一个跪伏在祂脚下的小小凡人竟敢真的欺骗祂。
伊德海拉或许会试图通过寄生克雷伯格先生来威胁您,但请放心,有我的力量在,祂绝无可能成功。
您的体质极为特殊,伊德海拉虽未明言缘由,却反复同我们这些信徒强调——‘寄生他,这是唯一的出路。’我愚钝,未能参透其中玄机,但您一定能想明白。
我从不甘愿做任何存在的附庸,无论是人,还是神——尤其是一位异域的神明。程愿只是程愿,仅此而已。您是个值得敬重的人,我不愿见您沦为祂的傀儡,希望您不会让我失望。
至于克雷伯格先生……请您务必保护好他。
无论你们最初的合作出于何种目的,但我能感受到,您对他怀有超乎预期的情感。这份羁绊会让伊德海拉感到威胁,迫使祂提前现身——而这,恰恰能避免祂在最后关头搅乱您的计划。他会是您最坚实的助力,请不要放弃他。
最后,您一定会疑惑为何我既为伊德海拉的信徒,又暗中助您?答案很简单——我偏爱混乱,更爱推波助澜。这场戏若少了观众,岂非太过寂寞?
敬颂时祺。
——您忠诚的‘毒蝎’”
信的最末端,还用毛笔画了只翘着尾巴的小蝎子——这可能是程愿难得的幽默,又或者是中国人的某种情怀。
看完信,奥尔菲斯和弗雷德里克再度陷入长久的沉默。
一个信徒得到了神明的恩赐,不但没有帮助神明完成计划,却把这份恩赐转化成了自己的力量——甚至要比神明本身的力量还要强大。而且,她竟然还用这份力量帮助了人类。
那么,卢基诺和诺顿是否又和程愿的寄生有关?
一切还不得而知。
这整件事情匪夷所思却又处处合理——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爱看乐子的信徒,神明又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很有意思的人。”奥尔菲斯点点头,最后这么评价。
“那我们的计划算是要正式开启了?”弗雷德里克看着奥尔菲斯。
“当然。只要欧利蒂斯庄园回到我手上,那一切就可以控制了。”奥尔菲斯把信折好,起身打开一旁更隐秘的柜子放了进去,上了锁,“对了,我想我们还需要招揽些人才。”
“人才?”弗雷德里克蹙眉。
“想想看,七弦会的杀手们个个身怀绝技……但似乎少了一种人……”奥尔菲斯走到窗边,“一个能真正把死亡当成艺术的人。”
“说说看?”弗雷德里克看着他的背影。
“我有一个老朋友,可以说是忘年之交。”奥尔菲斯笑着转身回望着他,“他是个热爱艺术的人,和我父亲一样,所以他们两个以前经常聚在一起。在我从福利院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他,幸好他也还在,不过我想他现在恐怕都很难做长途旅行了。”
“你需要他?”弗雷德里克按着太阳穴,声音很轻。
“不不不,他还是个热爱生命与艺术的人……我需要的是——他的学生。”奥尔菲斯说完,重新坐回桌前,弗雷德里克将笔递给他。
“对了,我想你应该早就看见起居室墙上挂的那幅《维纳斯之镜》了。”奥尔菲斯一边写信一边说着,“那幅画不是真正的原作,原作在欧利蒂斯庄园。这幅画就是我的这位朋友仿的,为了慰藉我而送。”
“原来如此。”弗雷德里克拉过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撑着下巴看他写信。
“他的学生有你想要的那种……‘真正把死亡当成艺术’的特性?”
“我想是这样的……他可是个人才。”奥尔菲斯落下最后一笔,轻轻抖了一下信纸。
“詹姆斯先生惠鉴:
前年晨光正好时收到您寄来的画作,拆开油纸的刹那,恍惚又见欧利蒂斯庄园长廊里那幅《维纳斯之镜》——笔触里的月光,竟与二十年前的感觉分毫不差。
近来俗务缠身,每每深夜合上案卷,总觉满纸字句皆成灰烬。到底需要真正的艺术,像苦艾酒里投进方糖,烧出点绿莹莹的生机来。
算来与您已有三载未见。
若得闲,盼来寒舍一叙。地址仍是老公寓,门前的玫瑰花今年开得早,落得晚,像是专候故人。
即颂时绥。
——奥菲·德罗斯”
弗雷德里克看过信,默默颔首。似乎奥尔菲斯想与老友重聚,可奥尔菲斯早就知道这个詹姆斯年事已高,无法外出,那能赴约的也就只有他的学生了。
想来那位詹姆斯老先生也应该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