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的手掌猛地扣住雷奥的手腕,触感像握住一段烧焦的枯木。
矿灯熄灭的瞬间,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两人。
“有人。”诺顿的呼吸喷在雷奥耳畔,带着硫磺味的灼热,“像警察。”
雷奥灰白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指尖无声地抚过岩壁上的刻痕:“案发现场的警戒线……”他声音轻得像灰尘落地,“应该还缠在左前方二十米的支架上。”
两人退到一处突出的岩层后方。
诺顿的后背紧贴冰冷石壁,听见不远处传来靴子碾碎矿石的脆响。他这才注意到雷奥的呼吸频率变得极慢——几乎像具尸体。
“为什么非要派我来?”诺顿用气音质问,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矿工戒指上的凹痕。
雷奥的嘴角在阴影中扯出古怪的弧度。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诺顿掌心的老茧,在那些常年与矿石摩擦形成的硬皮上停顿:“尘肺病人的呼吸节奏……”他突然转移话题,“能帮你辨别毒气浓度。”
右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他们头顶的岩缝。
诺顿感觉到雷奥的脉搏突然加速——这个盲眼的爆破专家竟能通过岩壁传导的震动,精准判断来人的距离。
“探路?”诺顿嗤笑一声,拽着雷奥向一条狭窄的岔道移动,“我还以为七弦会不缺送死的炮灰。”
雷奥突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残缺的小指抵在诺顿的脉搏上:“你可以是我的眼睛……”他烧毁的睫毛微微颤动,“也可以是点燃引信的手。”
黑暗中,诺顿看见对方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型引爆器。
雷奥灰白的眼珠倒映着装置上微弱的红光,像是深渊里苏醒的怪物。
“当然……”雷奥将引爆器塞进诺顿掌心,“最重要的,你是愚人金——”
远处突然传来对讲机的电流杂音。
雷奥的耳廓微微转动,被烧灼变形的耳垂捕捉着声波:“……三点钟方向……疑似非法开采……”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我之前在这里可没有挖出来任何值钱的东西。”
“会长不缺钱。”
诺顿安静了一会儿。
“我们……要找一条……生路。”
诺顿盯着掌心的引爆器,金属外壳上刻着一行小字:
闪光的未必是黄金。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代号的真正含义。
矿洞深处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沥青。诺顿的矿灯扫过岩壁,那些嵌在石头里的黄铁矿反射出蛊惑人心的金光——愚人金的诱惑。
“到了。”雷奥突然停步,残缺的手指抚过一处异常光滑的岩面,“中心区。”
诺顿的镐尖敲了敲岩壁,传来的空洞回响让他眯起眼:“这后面好像有东西。”
雷奥从背包取出爆破装置,动作精准得不像盲人。
他苍白的指尖在计时器上跳动,如同在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我需要去东侧矿道布置辅助炸药。”
“现在?”诺顿的矿灯扫向雷奥指的方向,光束被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
“警察会循着主爆破点过来。”雷奥将引爆器塞进诺顿手里,“你守着这里,听到三长两短的哨声就按下开关。”
诺顿掂量着手中冰冷的金属,某种异样的违和感爬上脊背。
但雷奥已经转身,导火索在他手中如蛛丝般延伸进黑暗。
“等等!”诺顿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如果——”
雷奥灰白的瞳孔在矿灯下泛着诡异的光:“相信我,愚人金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这是你的入会仪式。”
脚步声渐渐远去。
诺顿独自站在黑暗中,听着导火索燃烧的细微声响。
岩壁上的黄铁矿突然闪烁起来,像无数只眨动的眼睛。
三长……两短……
他默数着时间,直到——
轰!
爆炸的冲击波从四面八方袭来。诺顿被气浪掀翻,后脑重重撞在岩壁上。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雷奥站在远处的安全通道口,灰白的眼睛倒映着火光,嘴唇蠕动着说出最后一句:
“欢迎加入七弦会。”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诺顿的指尖抠进地面,尘肺病的疼痛突然变得尖锐。某种冰冷的、滑腻的东西顺着他的耳道爬进大脑,伊德海拉的耳语在颅腔内回荡:
“你本就是被抛弃的矿石……现在,成为真正的金子吧……”
“他们不懂你的价值,但是我懂……”
当救援队三天后找到他时,诺顿正跪在矿洞深处,双手鲜血淋漓地挖着什么。
他转过头,右眼已经变成了和雷奥一样的灰白色,而左眼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嘴角咧到耳根:
“你们……听见矿脉的心跳了吗?”
与此同时,奥尔菲斯站在书房窗前,看着最新报纸头条《闪金石窟二次坍塌》。
他指尖把玩着一块泛着蓝光的矿石,轻声对身后的弗雷德里克说 :
“实验很成功……现在,我们有了对抗伊德海拉的新武器。”
风吹起报纸,露出边角一则小新闻:《知名记者奥莉·兰姆申请调阅德罗斯庄园旧档案》。
……
骨瓷茶杯与银质茶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奥尔菲斯倚在雕花椅背上,镜片后的目光穿过袅袅茶雾,落在雷奥那张被矿尘蚀刻出沟壑的脸上。
“怎么?救援队还没有出来?”
他的声音轻得像在讨论下午茶的点心。
雷奥灰白的瞳孔微微转动,残缺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爆破计时器:“我守了很久。”指腹擦过金属表面的刻痕,“没见到他们出来。”
茶杯突然停在半空。
奥尔菲斯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数学家解开难题时的愉悦表情。
“很好。”茶水的倒影在他镜片上扭曲成诡异的波纹,“我没有看错他。”
弗雷德里克坐在窗边的阴影里,银制手杖抵着下颌。
他注视着雷奥空茫的眼睛——那双本该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珠,此刻却倒映着壁炉跳动的火光,仿佛在燃烧。
“我们这位记者小姐也要行动了。”奥尔菲斯突然将茶杯重重放下,琥珀色的茶汤溅在《伦敦时报》头版——《闪金石窟二次坍塌:12名救援人员失踪》。
他的指尖精准地按住新闻边角的小字:《知名记者奥莉·兰姆申请调阅德罗斯庄园旧档案》。
“她本来就在调查闪金石窟案……”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奥莉·兰姆的名字,“现在中心区被炸毁……”
他突然轻笑出声。
“这简直是在邀请她追查坎贝尔先生。”
弗雷德里克的手杖突然敲击地板,镶嵌的红宝石在火光中闪烁:“但我们现在不用害怕了。”他的冷笑让室温骤降,“如果你的猜测没错……”
“一个新的诺顿·坎贝尔已经诞生。”奥尔菲斯接话,声音冷静,“在心境动荡的情况下,寄生成功几乎是必然的。”
壁炉里的木柴爆出火星。
奥尔菲斯从怀中取出一块泛着幽蓝的矿石放在茶几上。
那光芒映照着他镜片后的眼睛,竟显出几分神性的残酷:“‘烟火师,带上。”他的指甲在矿石表面刮出刺耳的声响,“去接我们的新成员。”
雷奥沉默地起身,爆破装置在他腰间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那个德国佬?上个月才入会的……”
“正是施特劳斯。”奥尔菲斯微笑,“他的抗毒性和近身格斗……很适合这次任务。”
当这位盲眼爆破专家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弗雷德里克突然起身。
他轻轻拽住奥尔菲斯的领巾,注视着那双眼。
“你早知道救援队会全军覆没。”这不是疑问句。
壁炉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搏斗的猛兽。奥尔菲斯任由领巾勒紧脖颈,呼吸间带着茶香的温热气息拂过弗雷德里克的脸:“亲爱的……”他的声音轻柔如情话,“要培养对抗神明的武器……”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那里面泛着与蓝矿石如出一辙的幽光:
“总需要祭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