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漠陷入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昏睡。意识在冰冷的“灵墟”数据流与灼热的肉体疲惫间沉浮,最后彻底被黑暗吞没。
KtV包厢内,穿回那袭高开叉白色旗袍的邢春晓,已然恢复了专业经理人的姿态,正欲为惊魂未定又酒意上涌的老板吴满以及冯、马二女斟茶压惊。
吴满却抬手制止了她,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瘫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雷漠,声音带着疲惫与不容置疑:“春晓,别忙这些了。你亲自带人,把雷大师抬到楼上最好的那间公务套房,好好照顾,不能出任何差池。”
邢春晓心领神会,微微躬身:“明白,吴爷放心。”她立刻指挥两名高大稳妥的男服务生,小心翼翼地将雷漠架起,离开了这间依旧弥漫着酒气、歌声与震撼的包间。
吴满、冯采乐和马河洛也都已喝得七荤八素,精神与肉体双重透支,索性也不走了,就在吴满自家开的这家酒店住了下来。
公务套房内,灯光被调到最柔和的模式。两名服务生将雷漠轻轻放在宽大舒适的床上后便恭敬退去。邢春晓关好房门,落了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站在床边,低头凝视着昏睡中的雷漠。他眉头紧蹙,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承载着某种无形的重负。她轻轻叹了口气,动作极其轻柔地为他脱去鞋袜,露出苍白的脚踝。接着,她走进浴室,拧了一把热毛巾,回到床边,细致地为他擦拭脸颊、脖颈、手臂……指尖隔着温热的毛巾,能感受到他皮肤下微弱的生命律动。
做完这一切,她略一迟疑,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还是伸出手,解开了雷漠那件沾染了酒气和烟味的外套,然后是里面的衬衫、长裤……她将他所有的衣物仔细叠好,放在一旁的沙发上。然后,从衣柜里取出酒店备好的柔软丝质睡衣,动作略显笨拙却又异常坚定地,亲自为他换上。
当指尖偶尔无意间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她的心跳会漏掉几拍。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床边,深吸一口气。下一刻,她褪去了自己那身标志性的白色旗袍,露出了其下那件与身体完美契合、散发着微光的“囚笼”。她掀开被子一角,如同一条灵活而温顺的鱼,悄然滑入,紧挨着雷漠躺下。
“囚笼”冰凉的触感与雷漠身体的温热形成奇异对比。她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静静地侧卧着,蜷缩在他身边,仿佛一个忠诚的守护者,又像一个汲取温暖的迷途者。身着这身由他(或者说他体内的存在)赋予的、蕴含着“守护与忠贞”极致理念的造物,紧贴着创造者本身,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归属感。夜色深沉,她最终也沉沉睡去。
次日中午,强烈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刺在雷漠眼皮上。他呻吟一声,从昏沉中挣扎醒来。
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敲击过。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极度豪华的房间里,身上盖着柔软的羽绒被。
他动了动,察觉异样——自己竟然穿着一身陌生的、质地丝滑的酒店睡衣。
就在他试图理清混乱的记忆时,脑海中,那座已然安静下来的“灵墟”,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数据库,传来了一股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流,将昨夜他昏迷后发生的一切,包括每一个细节,都以一种近乎回放的方式,呈现在他的意识中:
邢春晓用热毛巾为他擦拭全身……
她亲手为他脱下所有衣物,换上这套睡衣……
她身着那件“囚笼”,紧挨着他,睡了一整夜……
今天一早,她起床后,带走了他所有的衣物……
信息接收完毕。
“……”
雷漠猛地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他低头看着身上这件过于舒适的睡衣,又环顾这间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奢华套房。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攫住了他。
他被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女人看光、擦拭、换了衣服,还同床共枕了一夜?而这一切,他本人毫无知觉,只能通过脑海里那个冰冷的存在“转播”得知?
更诡异的是,那个女人,还穿着那件被他(灵墟)赋予的、名为“囚笼”的内衣。
灵墟传来的信息里,甚至包含了邢春晓为他擦拭身体、更换衣物时,指尖的轻微颤抖,以及她躺下时,那“囚笼”面料与他睡衣摩擦产生的细微触感数据。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不真实感,以及一种被彻底“安排”了的无力感。
他的衣物被拿走了。他现在身无长物,只有这一身酒店的睡衣,和一个在脑海里不断提醒他昨夜发生了何等“非常”事件的“灵墟”。
窗外是北京城午后的喧嚣,而他,雷漠,一个曾经狂狷不羁的自由艺术家,此刻却像一个被精心照料后又随手放置的物件,被困在这间华丽的酒店房间里,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能力,面对着一段完全失控的人生。
他抬手揉了揉依旧胀痛的额角,那剧烈的头痛,此刻仿佛成了他与现实世界唯一的、真切的连接点。
而脑海中那座“灵墟”,在提供了那些信息后,再次陷入沉寂,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寻常的数据查询与汇报。
寂静的套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